游艇的一楼是一间小起居室和一个带着卫生间的卧室, 十分精美华丽。
生死攸关之际, 任勤勤无心欣赏这里的装修。不过说来也奇怪, 这里没有楼上那么颠簸, 连海浪风雨声都显得弱了许多。
任勤勤抱着弟弟缩在宽大的沙发上, 裹着一张毯子,思绪飞去老远。
沈大伯的人抓不到沈铎和她, 会不会去为难王英和惠姨?幸好她把弟弟带出来了,不然落在沈大伯手里,就是个肉嘟嘟的人质。
至于脱险后又该怎么办,任勤勤倒是不担心的。她对楼上那个男人有一种盲目却又坚定的信任,觉得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旁人无需操心。
就好比此刻,小船疾驰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有多危险, 任勤勤就算没航海经验,也能估计出个一二。可是她心底就是知道,只要有沈铎在, 他们就会化险为夷。
沈铎一定会驾驶着这艘船,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危机似乎被一股神奇的力量隔绝在了船舱外。任勤勤搂着弟弟, 蜷在沙发里睡着了。
梦里,任勤勤在爬楼梯。
四野一片空旷,她仿佛置身半空中, 脚下的楼梯洁白如玉。她一阶阶往上走着,紧追着上方一个身影。
那少年清瘦高挑,背脊笔挺, 穿着杏外的制服,正是徐明廷。
任勤勤加快了脚步,想追上去。
可等走近了,却又发现那背影变了。
变得更高更挺拔,变为了成年男子的体魄。白衣黑裤,步履稳健,短发在风中飘扬。
任勤勤发觉自己正紧跟在沈铎的身后,冒着风雨,走在漆黑无边的暗夜中。
前无尽头,后无来路,混沌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也并未交谈。
沈铎大步朝前,如一支离弦不悔的箭。任勤勤紧随其后,像是一名忠实的信徒。
任勤勤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哪怕父亲没有去世,哪怕母亲的爱没有被弟弟占据,她也从未感受到这种安全感。
她终于不再一个人踽踽独行。暗夜长路,风雨无阻,她终于有了一个同伴。
“勤勤?”
任勤勤醒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
沈铎正坐在她身边,看上去心情也不错,笑着问:“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梦到你和我一起走路。”任勤勤说。
“一起走路有什么开心的?”沈铎又笑了一下。
任勤勤知道这男人生得很俊美,没想他笑起来竟然有点少年气,比往日那张臭脸亲切了百倍。
窗外还是一片黑暗,船却恢复了平静,他们应当是脱险了。任勤勤更开心了,和沈铎对视着傻笑。
就这时,一个蠕动的东西从眼角视线里冒了出来。
一根巨大的章鱼触须从黑暗中伸出来,攀在了船窗上!
“沈铎!”任勤勤登时吓傻了。
沈铎不为所动,依旧望着任勤勤微笑。
又一根,第三根!越来越多的触须伸了过来,攀在窗户上,甲板上,船被拖得不住晃动。
任勤勤吓得三魂七魄纷纷飞上天花板,张牙舞爪地比划:“沈铎,有海怪!有大章鱼怪!”
“你在说什么呢?”沈铎笑眯眯。
娘的你怎么这个时候突然睁眼瞎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嚓一声玻璃碎裂声,一根章鱼触须破窗而入,将沈铎一卷,拖了出去——
“啪——”
脸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任勤勤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视线被沈铎居高临下的一张臭脸给占据了大半。男人眉心里那条缝差一点也睁开,凑齐三只眼睛一齐狠狠瞪她。
看到了这张臭脸,任勤勤顿时确认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
“醒啦?”沈铎阴阳怪气地冷笑,“咋呼得卫星上都能听到了。梦到什么啦?”
任勤勤一骨碌爬起来,心有余悸,遍身冷汗。
窗外是黑夜,船平平稳稳,同梦里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一头挥舞触须的大海怪。
“梦到……你被章鱼怪抓走了……”任勤勤老实说。
沈铎嘴角好一阵抽搐,几次都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有什么话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老了。他心想。章鱼怪是什么鬼?
好在小沈钧呜哇一声哭,打破了冷场。
“八成是尿了。”任勤勤将碎发撩到耳后,把弟弟抱过来,解开了襁褓。
小沈钧没尿,但是拉了一泡热烘烘的粑粑。
王英对儿子的爱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她竟然在襁褓里还塞了两包纸尿裤,实在是周到。
任勤勤手脚麻利地给弟弟脱了纸尿裤,然后把孩子抱着往沈铎手上一递。
“麻烦抱一下。我去卫生间拿块湿帕子,得给他擦屁屁。”
沈铎像抱着一个橄榄球似的举着小弟,浑身中了咒语似地僵着。
这对年龄差了二十四岁的兄弟大眼瞪小眼,彼此都一脸无语。奶娃娃嗯嗯呀呀,不大舒服地蹬着小肥腿儿,瘪着嘴好像又要哭了。
“你动作快点。”沈铎催促,“你弟弟不舒服。”
“那也是你弟弟!”任勤勤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随便找一条毛巾得了。”沈铎说,“这小子挤眉弄眼的,我总觉得有点……”
沈铎的话音戛然而止。
任勤勤拿着一块湿毛巾走出了卫生间,就见小沈钧尿了他亲哥一胸膛的黄汤。
沈铎:“……”
“哈哈哈哈!”虽然知道不厚道,任勤勤还是笑得扶墙,“没事儿!童子尿,桂花香。古人还说童子尿治百病的呢!”
“那你要不要喝一口,治一下你的脑子?”沈铎的脸黑得滴墨,把沈钧往任勤勤手里一塞,钻进了卫生间里。
任勤勤大笑着,给弟弟擦屁屁。
小沈钧对自己尿了亲哥一身的事迹十分自豪,在姐姐怀里咯咯直笑。
等沈铎换了一件短浴衣走出来的时候,船舱里已没了人影。
任勤勤抱着弟弟,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眺望着四周的浓雾。
海风吹拂着少女单薄的衣衫。任勤勤的头发浓密乌黑,乱蓬蓬地像一把海藻,可在这样的景里,倒颇有一股妩媚海洋风情。
大海平静得找不到暴风雨半点痕迹,天正在缓缓放亮,呈现出水墨画儿般的苍蓝色。雾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如一群海洋精灵,将游艇团团包围。
静。
天地间除了海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哗哗声,就再无别的声响。
他们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又好像全世界已毁灭,他们是最后的幸存者。
“我们在哪儿?”任勤勤问。
“公海上的某处。”沈铎走了过来。
任勤勤抬头望向他,秀丽的面孔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像巴掌大的一朵白莲,一双黑沉沉的眼里,映着船舱里的暖色灯火。
“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铎说:“等。”
“你的朋友会来吗?”任勤勤问,“要是没人来找我们,我们只有继续漂流。这船上没吃的,我找过了。我还看过一部电影,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任勤勤!”
“哎!”任勤勤清脆地应了一声,吐舌头,“不就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么?”
沈铎用眼刀子剜她:“活跃过头了。”
任勤勤在墙边的凳子上坐下,眺望着迷雾,问沈铎:“昨晚这事,你之前就一点预兆都没有?”
沈铎靠着舱门站着,俊朗的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倦色。
“我不会让女人跟着我一起冒险。”他说。
那就是他也没有料到了。
“我不是在怀疑你。”任勤勤说,“我是有点担心,你被亲人背叛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期待,没有感情投入,那也就没有什么失望难过的。”沈铎说,“你呢?英姐有了你弟弟后,我看你也不大自在。”
“我不同。”任勤勤说,“很小的时候我妈就不在身边了。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妈的日子。父母和孩子也讲个缘分。我大概就是父母缘比较薄的那种小孩儿。”
沈铎哼笑一声,不以为然:“人在这世上,都是孤零零来,孤零零走,没有谁会永远陪在身边的。”
“你就是秉着这个想法,所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任勤勤望了过去,“既然得不到,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听起来有点中二呢。”
沈铎的侧脸淡漠而英俊:“我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建立不必要的情感联系上罢了。”
“什么是必要的,什么又是不必要的?”任勤勤追问,“情感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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