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冷?”
“考场,暖气坏掉了。”
顾西决牵起她的手:“去医院?”
“嗯。”
姜鹤到医院的时候,姜枭已经在白女士的病房里了,刚刚上小学五年级的他也长高了不少,这会儿趴在茶几上写寒假作业。
房门被推开,迎面扑来一阵暖气,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姜枭,你想闷死谁吗?”
姜鹤说着,去把窗户开了一条缝。
夹杂着冰雪的冷空气吹进来,站在窗边的她自己先打了个喷嚏。
“爸爸说妈妈要保暖,”姜枭理直气壮地说,“这时候感冒就麻烦了。”
小男孩声音里脱去一丝丝奶气,说话的时候还是急吼吼的。
“瑞雪兆丰年,”姜鹤懒洋洋地鬼扯,“你得让妈妈,也感受一下,这种喜气。”
“放屁。”
他瞪了姜鹤一眼,拖着顾西决给他讲不会做的题。
姜鹤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嘟囔着说:“寒假册子都能有不会做的题,你到底是谁家的小孩这么笨,明年该让爸爸给你去上补习班或者请家教了。”
“我才不去补习班!妈妈都没让我去!”
“你可别欺负妈妈不会说话了,她要知道你现在这么笨,你试试你还能像现在这么舒坦不。”姜鹤面不改色道,“等我高考完,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姜枭脸涨成猪肝色。
姜鹤一边说着,她往病床那边靠,掀起白女士盖着的被窝看了一眼,她腰侧被压出来的有没有好一些。
躺在那已经整整一年多的白女士,依然和昨天她看到她的样子毫无区别……但是对比她还健康活着气人的时候,其实又有很大区别。
哪怕是经常会请护工定时按摩,还是无法阻止长期卧床的肌肉萎缩,还有身上长出来的褥疮,夏天发烂甚至发出恶臭,这些都无法避免。
到了冬天会好一些。
但是也没有好很多。
姜鹤深呼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凑在一起写作业的两位男士,她伸手拉上了病床边上的帘子,按下了护士铃,叫护士来换褥疮上的纱布。
她自己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看着白女士那张戴着呼吸面罩苍白的脸,目光黏在上面的水蒸气上无法挪开,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白女士放在被子外苍白的手,有些瘦骨嶙峋。
“妈妈,”她凑近了她的耳边,“我今天,英语听力考试,应该可以对十五道题。”
她不知道白女士听不听得见。
她觉得应该不行。
当家中有了这么一个病人,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电视里大概都是骗人的……
没有什么多和病人说话就能发生奇迹。
有的,只是无尽的等待。
但是她还是认为,自己还是有些话可以说。
“如果顺利,应该还是年级前三。”她小声地说,“现在也可以,不用手机,跟别人简单交流……我的病有在,变好。”
争吵了接近十余年,所有的恩怨啊爱恨啊,都在这一年多的等待时间里忽然被磨平。
时间是最强的掩饰太平的利器。
护士推开门走进来。
在推车轮的滚动声中,姜鹤深呼吸一口气,趴在白女士的耳边,用近乎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然后她站起来,后退一步,让位给护士。
在护士熟练地将白女士的身体翻过来,揭下她腰上的褥疮纱布时,红红黄黄一片的药和分泌物让姜鹤窒息,血腥味钻入鼻尖,她心里紧了紧。
抬手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白女士一直很爱美。
也许有一天,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这样,可能又会冲所有她认为没有照顾好她的人大发雷霆。
姜鹤站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顾西决在给姜枭讲解二元一次方程时,姜枭频繁走神。
姜鹤走过去摁了下他的脑袋:“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听,不听别浪费,你姐夫时间!”
习惯性抓不住重点的顾西决为了她那句理所当然的“姐夫”勾了勾唇角。
“不是。”姜枭张了张嘴,特迷茫地说,“我总觉得我刚才看见妈妈的手指动了下。”
姜鹤的心猛地跳了下。
回过头看身后病床上,白女士明明就跟她刚才走开前没有什么区别。
她转回头,听见自己紧绷的声音响起:“姜枭,你应该知道,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姜枭急了:“真的!你怎么怀疑我!”
姜鹤唇角紧抿,瞪着他。
顾西决站起来,扶过她紧绷的肩,安抚似的扶了下:“叫姜院长来看看?”
十二月三十一日,大雪。
姜鹤站在病房里看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在父亲的带领下进进出出,各种测量仪器被推进来又推出去,然后在极度的期待和躁动不安里,他们被叫到了主治医生办公室里。
他告诉他们,白女士的测试结果确实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或许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再是一成不变、看不见尽头的等待。
新年来临之前,姜鹤得到了这个好的消息,她终于相信了,原来真的可以有“瑞雪兆丰年”这样的说法。
来年一定是,一切顺利的。
作者有话要说:(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