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t恤人字拖、面无表情的少年,大夏天的外面起码三十四五度,她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一个哆嗦。
“顾西决,你要保证,接下来无论你看到任何画面——啊!”
她的碎碎念被自己的尖叫声堵回了嗓子眼里。
站在门外的人脚尖一个用力将只开了一条门缝的门顶开,下一秒闪身进来将她打横抱起!
姜鹤猝不及防双脚腾空,被吓得一个哆嗦抱紧他的脖子,然后回过神来后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别动。”
他大手拍了拍她的屁股,警告。
抱着她一路回到客厅沙发,将她往沙发上一扔伸手拖过她还没关起来的笔记本电脑,姜鹤见状翻身爬起来要溜,奈何坐在电脑前的人像是手上长了眼睛……
精准地一把捞过她的腰,将她拖回身边。
“咔嚓”一声鼠标的轻响,姜鹤恨死了自己报完志愿顺手勾了默认存储登录用户名密码的选项,顾西决顺利进入她的报志愿界面。
然后看见了她的基本资料。
三个可选填志愿,姜鹤只填了第一志愿学校:江市医科大。
第一志愿专业:法医。
心中早就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个答案,真的被证实心中所想时,少年漆黑的瞳眸还是发黑发沉……他深呼吸一口气,忍着没发火,转身扣着身边小姑娘的下巴,强行把她乱动的脸拧回来,对着他。
“你疯了?”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挺平静地问,“你知道法医是做什么的吗?你爸知道你报这个专业吗?他同意吗?”
在他低沉嗓音响起的第一秒。
姜鹤停止了往外扑腾的动作,不说话了。
顾西决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没和任何人商量,包括即将和她上一所学校的他顾西决本人。
“你一个小姑娘,也不跟家里人商量,就去学法医?”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江市医科大的这个专业去年录取分数线才六百二十分不到,差了其他专业五六十分,你以为为什么?头铁啊,姜鹤!脑子里塞稻草了?!”
姜鹤被他训得缩了缩脖子,低着头,没吱声。
“早知道你要报这个专业,你多考那将近一百来分做什么,还有人跟你抢这个专业的名额似的?”顾西决越说越上火,冷笑一声,“行,你等着看吧,看看到时候班上一共就几个女生,学这专业以后你嫁都嫁不出去!”
“?”
她猛地抬头,一双深褐色的眼微微瞪大,充满了责备和困惑地望着他。
她没说话,顾西决自己噎了下。
半晌反应过来,他是气昏了头,把姜院长该说的台词全部揽过来说了一遍……
未经筛选的那种。
他抿起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头收回自己说过的话,总不能说“最后那句当我没说过”吧,那实在是有点蠢。
“……顾西决!”
“……”
“你放屁!你走!”
就在他纠结万分时,小姑娘已经做出了反应,沙哑着嗓音嘶吼,她在桌子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在他吃痛缩回脚时,她的双眼迅速盈满了水汽,眨眨眼眼泪珠子说掉就掉,她伸手去掰他固定在她腰间的手臂……
掰不动,就低头去咬。
像只被踩着尾巴的安哥拉兔。
她下了狠劲,顾西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她咬破皮留下一个深深地牙印,痛哼了声他手臂也没敢真的松开她,“行了行了,”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揣,“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
“不行!”
姜鹤倔得像头牛。
顾西决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回争吵,都能按着“她在心虚”“她突然找着理由大发雷霆”“于是道歉的人突然变成了他”这个剧本的大方向走……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低下头胡乱去吻她的唇。
小姑娘唇角还挂着掉下来的眼泪,有点冰凉还有点儿咸。
他舌尖细细描绘她唇瓣的形状,待上面的眼泪都被他吮吻完毕,他才放开她,似安抚似的轻轻摸顺她的脊椎。
“刚才是我太急了,才这么说错话……我跟你道歉。”他柔声细语。
她就像一只真的巨型长毛兔,委委屈屈地趴在他怀里,打了个哭嗝……垂着眼,沉默不肯说话。
“说说看,你怎么就想着报这么个……这专业真的不合适,姜鹤。”他耐着性子说。
“尸体,不会说话。”姜鹤撇撇嘴,慢吞吞地说,“我也不费劲,挺好。”
经过了这么久的康复训练,姜鹤已经能够日常听懂大部分的话语,完成她的学业……只是说话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利索,大部分时间词语拆分,语序偶尔也会有点奇怪。
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和同学了解情况,理解她,甚至觉得她已经做的很棒。
可是出了社会,谁会愿意去问诊一名说话都不太利索的医生呢?
患者本来就是因为患病而到医院,他们本身可能就是急躁而焦虑的……更不需要一个不那么正常的医生来增添他们的焦虑情感。
姜鹤觉得法医没有什么不好的,不用过多的交谈,尸体也不会坐起来催促她,所有的报告可以整理成文字形式……
更何况,法医是死去的人的代言人,这职业身处黑暗不被人理解认同,但是却让职业人每一次开口都变得更加珍贵。
姜鹤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做出这种决定的。
“我,认真想过的。”
她牵扯着他的衣角,拉扯了下,强调。
她这话一出。
顾西决默然。
“主要是,没想过,这个能影响我以后……以后会嫁不出去。”她说得一脸认真,同时抬起脸望着他,“顾西决,我会,嫁不出去吗?”
这一问,真是问到了顾西决的死穴。
望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明明知道她就是在跟他玩儿心眼地撒娇,他也并没有太多的办法……叹了口气,将她的脸摁进自己怀里。
他郁闷地说:“不会。”
缩在他怀里的人沉默了三秒,慢吞吞地“哦”了声。
此时顾西决还不知道,前面还有个坑在等着他。
当晚。
姜鹤家里,同样“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在大发雷霆”的一幕再次上演。
温润如玉如姜院长,在对着女儿的志愿时,也忍不住要连续倒吸三口凉气。
“姜鹤,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报了这么个专业,你当初跟爸爸说想学医是……是法医的医吗!你也不跟家里商量!好歹跟顾西决商量!人家为你考去江市医科大,是为了看你去学法医的吗?!”
姜院长抬起电脑,做出想扔电脑的动作,想了半天又放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不远处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的女儿,咆哮——
“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学什么法医!你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姜鹤低着头,认真抠jio。
姜枭看着他姐抠jio,一脸茫然:“法医挺酷的。”
姜院长扯了扯衬衫上的衣领,吐出一股热气,只觉得一切都在失控的边缘:“挺酷是吧?电视剧看多了?等你长大,带你去我们医院停尸间看看吧,希望你看见各种状态、各种形状的尸体后还能说出这种话。”
姜枭露出个茫然又惊恐的表情,闭上了嘴。
姜院长反应过来自己也是气得有点口不择言。
气氛进入白热化的状态,有点熟悉,已经经历过一轮的姜鹤无所畏惧。
她抬起头,转头看向身边的顾西决。
从头到尾一直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少年接受到了她这意味深长的一眼,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回望她。
姜鹤不抠jio了,满脸严肃地盯着他。
顾西决叹了口气,嗓音低沉而缓慢:“倒是不会嫁不出去。”
姜院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转过头问:“什么?”
顾西决:“毕竟我会娶。”
姜院长:“……”
姜鹤抱着膝盖,露出个满意的微笑。
最后志愿定格在了最开始的画面,毫无修改。
姜鹤决定的事,向来没有人能够动摇,从来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