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久,他才出声,语气平而轻。
“知道了。”
“谢谢医生。”
尤灿醒来的消息传回尤宅,没多久那边就来了人。
但只来了一个,是平时跟尤灿最对头尤弋。
尤弋穿着一身西装,像是刚从公司那边过来。
身姿笔挺,皮鞋锃亮,英气勃发样子和病床面色惨白的尤灿形成鲜明对比。
他坐下后目光放肆地把尤灿从头打量到脚,脸上丝毫没有悲伤,反而挑了下眉,一副对眼前情状非常满意的样子。
“我妈在跟朋友喝下午茶,待会过来。”
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地看着尤灿,“爸和哥出国了,怎么得下个月回来。”
尤灿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尤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旁边的监测仪。
片刻后又道:“你方案做得错,爸爸很满意,要是你突然出了车祸,这次项目他应该会带你一起去。”
顿了顿,微咧唇角,“真是可惜了。”
声音里恶意显而易见。
尤其在发现显示屏里突兀大幅度波动后,嘴角弧度更是上扬了好几度。
“爸把项目给了哥,这回还是由哥出面去谈。”
停顿一下,“用的是你方案。”
“别说,你还挺厉害的,挺有魄力,心够黑,头一回做方案就敢设计la,fla挖坑,还是那么大的坑。”
“连爸都说你有胆识,有魄力,是个经商料。”
“……就跟当年给我评价一样。”
尤弋说着单手托腮,指尖轻点脸颊,露出一副焦虑模样,“说实话,让我挺困扰的。”
短促停顿后,声音又骤然变得轻松,“过,现在不了……”
尾音消失在空气中。
剩下话溶在嘲讽眼睛和勾起唇角里。
放在被子下手攥起,尤灿闭着眼没有吭声。
尤弋到后没多久,詹雅婕到了。
做母亲的要比儿子会演多,神情和嗓音里多了分惋惜与难过,说着说着,精美丝绸手帕还时掠过眼梢,只是没有沾到一滴眼泪,没有沾到一丝湿润。
尤灿从头到尾都闭着眼,温和又有修养的面具懒得再戴。
直到詹雅婕说到肇事者时,才猛然睁开眼睛。
“那个肇事司机已经去世了。”
“他是个胃癌晚期患者,家里穷,看起病,本来就没多少日子好活,出事第二天就病发去世了,没能抢救过来……”
尤灿:“病发去世?”
“是啊。”
詹雅婕叹了口气,“尸体都已经烧了。”
尤灿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是因为车祸伤势去世,而是因为癌症病发去世。
都已经癌症晚期、严重到随时可能死去的地步了,为什么还能开那种重型卡车?为什么还会有公司敢雇佣这样病入膏肓工人?又为什么偏偏在撞了他之后就去世了?
最重要是——
为什么,在他好不容易受到重视,可以崭露头角,去跟父亲一起出国完成第一次项目的时候,撞了他?
为什么恰恰好选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
他信这些都是巧合。
尤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把前面这部分疑问一气说了出来。
说完,他目光直直地看着詹雅婕,想看她的反应。
詹雅婕擦了擦眼睛,又是叹了口气:“警察那边已经都查过了,那辆卡车挂靠物流公司是司机他爸以前战友开,是想着帮那个司机一把,让他赚点买药钱,但是没想到那个司机已经病得那么重了,就一直没让他回去,还让他继续拉货。”
“t以,才有了这次意外。”
意外?
尤灿一点也觉得这是什么意外!
“我想看当时的监控录像。”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詹雅婕,一字一顿道。
詹雅婕似乎早有准备,回头看了眼尤弋。
尤弋走上前,把录下来的视频点开,递到尤灿眼前。
视频里,原本好好在路行驶的大卡车忽然扭头,加速穿过中间的分割线,直直撞向尤灿所在的那辆黑色轿车。
恰好,轿车后面跟着是辆大卡车,满载着货物,根本刹不住车,于是小轿车就成了夹心饼干中的夹心,在两辆庞然大物的挤压下扭曲、冒烟、变形。
即使隔着屏幕,能感受到当时现场的惨烈。
尤灿的唇色愈加惨白:“那辆卡车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詹雅婕又道:“这个警察都查过了。”
“司机的家里人说他病越来越严重,但根本没钱治,家里房子都卖了,外面还欠了一堆债。他早就想活了,轻生举动也是一次两次,t以做出撞车这种自杀行为也在意料之中。”
她惋惜地看着尤灿,“是你运气太不好了,怎么就被你碰上了呢,真是飞来横祸啊……”
飞来横祸。
是啊,真是飞来横祸。
他计划才刚开始,就这么被一个求死的癌症病人给打乱了。
辛辛苦苦做方案成了别人嫁衣,一双站起来的腿变成了他现目标绊脚石。
瘫在床他能做什么?
这样的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别太难过了,先养好身体再说,其他事情我和你爸爸都会安排好的。”詹雅婕语气怜爱地轻抚了抚尤灿的头,宛如一个慈祥的母亲。
淡淡香水味萦绕鼻尖,尤灿眼神微动,看向詹雅婕涂得鲜红精致的指甲。
“好。”
半晌,他垂下眼帘,轻声说,“我会好好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