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树影婆娑,湿透的衣裳和头发紧贴着我身体,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抬头看我。
苍音比我高许多,我这般湿漉漉地腾空坐在他臂弯间里,视线比他还高出一些,他望过来,我就忍不住低头,被他视线一落,心里颤了颤,避开了目光。
他为什么当时会只身在西城,昭锦公主呢,宴会呢?我离席时他还在上头好端端坐着。
四下无人,寂静中他的热度令我有些发蒙,轻微挣扎了一下,他抱得稳,就这么看着我,这么近的距离他微微缩起瞳孔也没什么表情,我尴尬不已,都没事了还不放我下来,对他而言我只能算是个第一次见面的女阴差,他这是闹哪样。
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我思量半晌不知怎么开口用什么措辞,肌肤凉得慌,忍不住又打一个喷嚏,弯了食指搓搓自己发痒的鼻子,脱出口的声音莫名别扭起来,“你怎么不给我也捏一个避水决?”
他个大男人滴水未沾,我这姑娘成了落汤鸡。
苍音眼神一挑,似乎对我这第一句话感到轻微意外,唇角边勾了一丝隐隐的笑,“我为什么要给你捏避水决?”
他的声音很近,我心里颤得越发厉害,用力掩饰神色,想把声音压得恭敬,可他这么抱着我我根本拿捏不好语气,“你给我捏一个我就不会弄湿你的衣裳了……”
他“哦”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升级版避水决,我浑身干了个通透,只不过头发还是湿的,发髻散开,一丝一缕贴在脖子上。
他还是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
我又道,“殿下您这么把镇魂兽给……灭了,地藏王菩萨那边小的不好交代呀。”
总算是找到自己的心绪和声音了,我赶紧垂眸补充道,“多谢太子殿下相救,请太子殿下放开小的,这把可是会折了小的阳寿啊。”
苍音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转念一想,完了,话折子里说错了,我都是八百年的鬼了还毛线阳寿,干巴巴笑两声,赶紧恭恭敬敬唯唯诺诺:“殿下,酆都夜里寒气颇重,宴席尚未结束,请殿下回秦广王府罢。”他再这么抱下去我都要哭出来了,被自己心上人这么抱着哪个姑娘家都受不了。
就算他不记得我,我也受不了。
这么熟悉的气息,这么熟悉的温度,拥抱的轮廓,足以勾出那么多年前的温柔回忆,日后那么狰狞可笑。
苍音开口了,平淡语气,说得我心惊肉跳,“你怕我。”
我一下子没了声。
“这个重量倒是对的,”他喃喃,神色未有什么起伏,目光却分毫不让地锁在我脸上,“牡丹,你为什么怕我?”
我整个地呆傻住了,他知道我的名字,片刻后恍然明白,他指的是陪伴他第二世为人少年时期的牡丹。
他果然已经不记得七百年前的那个女孩。
我赶紧道:“殿下,您认错人了,您要找的是昭锦公主,请殿下放我下来,这般是折了我的寿……”
我与昭锦容貌还是有差别,他怎么知道。
“你如实告诉我我便放你下来。”他抱得严严实实。
“……”我突然很想一剑砍过去。
我扭了扭身子,脸上有点热,苍音眯起眼,“你便是阎王义女?”
“……是。”
“你是这儿的阴差?”
“是。”
“你叫牡丹?”
“……此牡丹不是彼牡丹。”我侧开眼,极力避开他的目光,只不过身上的力道和热度令自己难以思考。
“你为什么替昭锦做事?”
他抱稳我,慢悠悠问着。
“什么?”
他没唤她婉儿,提到她时我不至于那么难受。
“十年一场戏,昭锦让你做的?”他的声音降下去,字字句句分明,微微的冷,漫不经心的口吻。我愣了愣,他不是很喜欢昭锦吗?再看他的眸,级品黑曜石的瞳孔,流泻不出任何感情。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落了什么把柄给她?”
“回殿下,未曾。”我不自然挣扎了一下,虽然夜里寂静,这般野外被谁看见了总不好,“殿下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他连着向前走了几步,我身子不由得向后倒,不由得低呼一声,背却靠上了一棵树干。
苍音微微松开手,我顺着树干慢慢下滑到他怀里,他就这样把我困到了树与他双臂之间,发丝纠缠,衣袂轻荡,呼吸热热地扫过来,还有他低下来的鼻尖发梢,他的暧昧声音,竟然是含着丝笑的。
“最后一个问题……”
我缩着肩膀,他在我耳边吐气如兰,捉摸不透,“这一场戏,有几分是你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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