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正讨论一下我的感受,也许事情会有不同的结局……但我没办法说起这些,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那样想。最糟的是,当我和他在一起,我完全无法逃避我一直拒绝的真相。真相就是,我所有的痛苦实际上都是我的问题。”
温安静地听着,缓慢地眨着眼睛。
“我不是为我的家人们开脱。父亲,迪克,杰森,提姆,达米安,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麻烦和缺陷,也对我造成了一些坏的影响。当我年纪还很小的时候,我可以推卸责任,把错误全部归咎于糟糕透顶的家庭教育和环境,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温蒂摇了摇头,说:“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前男友有点惨哦。”温说,“你到底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啊?你对迪克和哈莉特别渣就算了,他们俩也不是什么感情上干干净净的好人,这个前男友倒是听着很冤枉。”
温蒂凝视着温,露出微笑。
这个笑容像是深渊里亮起的一道闪电。
“这早就不重要了。”温蒂说,“它曾经很重要,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又转头看向草地的边缘,秋千轻轻晃荡着,带动她的脚尖蹭过草叶的顶端。
但现在温越来越搞不懂这场对话到底有什么意义了。闲聊不是温蒂的风格,温蒂说话的时候总是在试图表达什么,所以此刻的温蒂到底是想向她传递什么情绪呢?温发觉她完全找不准方向。
可就这么不说话地静静坐着是她擅长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去打破。
她干脆躺倒下来,惬意地伸长了双腿。太空很亮堂,光线却不刺眼,温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天空,寻找着光源,偶尔回头看一眼温蒂,免得温蒂突然失踪。
“现在你已经全部知道了。”温蒂在沉默良久后突兀地说。
“什么?”
“我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戏剧性的转折。”温蒂回答,“其实这样重要的转折并不多,细数下来也就那么三四件事而已。我的人生其实没有那么的有戏剧性……至少和父亲他们相比起来肯定不够有趣。他们的人生危机四伏,算下来平均每个星期都要拯救一次世界,痛苦、犹豫、选择、牺牲……他们经历得远比我经历得多。”
“你们不一样。”温认真地说,“他们还有理想,有正义,做自己热爱的事业是不会太辛苦的,他们受得伤比你重,但比你幸福多了。”
“谢谢你的安慰。”温蒂好笑地说,“我比你清楚这些。”
温耸了耸肩:“话题太沉闷了,我说点笑话活跃一下气氛。”
“你去见父亲吧。”温蒂说。
温一愣:“我?”
“你。”温蒂肯定地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但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温,我做出了我的选择,我离开了那个世界。”
“那是我做得选择吧!”
“我选择了让你做选择,”温蒂纠正道,“而我做选择的时候很清楚你会做什么选择。”
温被呛了一下,心虚地说:“……那我和他能说什么?我几乎没有直接和他交流过啊,初次相识就挑战这种难度的对话太过分了吧?”
“反正我是不会出来的。”温蒂说。
这死不要脸的行径令温哑口无言——通常情况下她永远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要脸的一个,以往她靠着这一招无往不利,现在她可算是体会到那些人的心情了。
“你变活泼了。”最终温也只能悻悻地说,“你以前都是直接装聋作哑,这次居然特地跑出来告诉我你打算装聋作哑。不愧是你。”
“我不是特地跑出来的。”温蒂说,“我的控制权几乎全部让渡给你了,只留下了一点点来保证我能待在最深处休息。这是你的精神世界,温,是你拉我进来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么做了的文陷入自我怀疑:“真的?我有吗?”
温蒂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始终在颤抖的天空和地面晃得更剧烈了,甚至像是被太阳晒化的糖果一样淌下了粘稠的浆液。
这场景看起来十足可怕,最诡异的是连空气都变得稠密起来,但和融化的天空与地面不同,空气嗅着更像是那种色泽鲜艳的、半透明的水果糖。细光在水果糖块中反复折射,逐渐变得像是妖异而绚丽的彩虹汽水,温惊讶地看着这些变化,抬起手,摘下一块水果硬糖,扔进口中咔嚓咔嚓地嚼了。
温蒂观赏着四周的变化,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样啊,”她说,“原来你想看的是这一幕。”
温被光洁剔透的方糖包裹起来,牛乳糖块组成了地面,而墙面则是各种各样的奶油蛋糕;淡黄色的乳酪充作了奶油蛋糕之间的填充物,泛着鲜嫩光芒的水果块不均匀地分布在蛋糕的奶油层上;巧克力的醇厚香气若隐若现,断断续续地在地面上勾勒出各种线条。
深红色的糖浆泼洒在地面上,清澈如水流,气味馥郁而回味悠久,压下了其他所有糖果的甜香。
温好奇地想要朝前走,却发觉自己被线状的彩色软糖捆得牢牢实实,软糖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白霜,酸香四处逸散,弄得她口舌生津。
而且还有点儿饿了。
这是什么?糖果屋?
温也没急着从软糖中挣开,她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被前方一个摇来晃去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嘿,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她兴高采烈地说,“蘸了糖浆的饼干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