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是换做以前,井子门一众聚餐,容修一个眼神过来,就没一个敢这么喝了,也不会开不正经的玩笑——大家都端端正正,轻声细语,全成了绅士;没了荤段子,不谈女人,还不让喝大,喝完解散,都得老老实实回家,趣味儿简直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酒桌上,dk兄弟们也跟着笑,可那笑容看着就有点不怀好意、心照不宣了。
二哥说得对。
自家大哥确实在修仙。
夜沉月凉,良辰美景,一个人修,还是两个人修,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二哥嘛……
可不是吗,在容修的一番操作下,现在二哥是青啤足球罐的全国唯一代言人,眼看着就要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大屏幕里了。签了代言合同之后,成箱成箱的啤酒,管够给他喝,可不就是专业喝小酒的吗?
男人们笑得毫不收敛,dk兄弟们也没收着。
大家坐在一起,聊了聊可乐杯歌手演员的事。
原定的月初举办开幕式,往后顺延了一周,金州演艺倒台了,可乐杯必然是钱塘的项目。
场地就在人民广场,演员歌手比较紧张。
之前金州找的团队,比如口碑不佳、道德败坏、和“少年强中国强”主题不搭嘎的,都被容修刷下来了。
好在容修之前打了预防针,受邀的歌手们,早有准备,选歌排练之前就做过,不用临时抱佛脚。就等着给容修传个视频,过个审,舞台搭起来之后彩排两次。
这种国家级别户外大演出,到时候还要上电视,会有一些领导莅临现场……
“哎,地下王冠总决赛,你们选好歌了吗?”坐在对面的大佬问。
“歌曲的事,队长决定,”沈起幻并没透露太多,他面有忧色,“不过,比赛具体时间定下了吗?”
“还没有吧,钱老没说,还要配合赞助商的宣传,还有世界杯的比赛,大奖不是有门票吗?”夫夫琴行的老梁和小宇对视一眼,老梁接着说,“估摸也就这半个月,主场没定,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白翼神秘一笑,傲然道:“咱们老大,现在很忙的,行程很满,通告满天飞,时间安排上,当然要多加注意。”
老梁愣了愣,不由大笑:“哟哟哟!!”
“哟哟什么,你以为你是饶舌歌手?”小宇捶了老伴一拳,解释说,“白翼说的对,网上有宣传了,水果台的,听说容修是大嘉宾,不会和王冠比赛有冲突吧?”
“明天我打听下,咱们摇滚比赛,都是夜里,容哥拍片儿,应该是白天吧。”老梁说。
“卧槽?拍片儿!玉浦团!来一个!”
“夜戏大小乔,三星斗吕布。”
“那身材,必须野战排!”
兄弟们眼睛发光,又开始嗷嗷起哄。
这群爷们,三句跑偏,五句下道儿,一句正经也没有,拉回来之后还会歪。
聂冰灰抬手,堵住了崽崽的耳朵。
“对了,你们知道王冠对手是谁吗?”老梁热血沸腾,自问自答道,“冷火啊!几个小孩,水平还行,这场比赛没悬念,大家都表示,把冠军赛当成dk表演赛看。”
白翼脸上带笑,语气却一板一眼,“什么表演赛?这可是王冠总决赛!你们告诉冷火的那几个小家伙,dk不会放水,绝不会掉以轻心,让他们用尽全力,放马过来吧。”
“你们还真是一点前辈的样子也没有啊。”兄弟们笑道。
dk兄弟们闻言,交换一下眼神,同时笑了出来。
聂冰灰面色严肃:“各位大哥所言差矣,我容哥对咱们说过,身为摇滚人,要尊重每一场比赛,尊重舞台,尊重对手。每次上台演出,都要当成是人生的第一次登台,绝不放水,绝不含糊!”
冰灰一张大美妞的脸,不开口还行,一说话一动弹,糙的就让人脑瓜疼。大家本想打趣一番的,可他说完,餐桌前却渐渐安静了。
一些半退圈的摇滚老炮也沉默下来。
老梁掐灭了烟头,苦笑道:“小灰,你容哥说得对,如果不是他回来了,非要我每个月去跑两个白场,我都快忘了自己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了。”
“所以,可乐杯开幕,梁哥一定要到场,听说,你的学生里,还有玩民乐的大学生乐团?给咱们介绍介绍?”白翼说。
“还想玩个古风的?没问题啊,现在那些小孩,一说到容修白翼,都嗷嗷叫呢,他们肯定高兴,”老梁想了下,点头应允,“来,先干一杯,预祝可乐杯成功,dk登上王冠宝座。”
“干了,干了,干——杯——”
餐桌前一片热闹。
艰难的日子终于熬过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眼前就是星辰大海,很久没笑得这么畅快了。
龙庭,一片寂静。劲臣想象着容修回来的情景,逐渐就打起盹来。
不知睡了多久,其实也不是很久,只有十分钟,凌晨十二点半时,劲臣还做了一个梦。
不知是拍电影时的布景道具,还是现实中的某处,像是郊外或乡下,反正有山有水,而且是大山大水。
郁郁葱葱的群山之中,天空乌云密布,大雨滂沱,一条湍急的大河正在迅速涨水。
大水冲破了堤坝,淹没了矮屋,卷走了人群,翻涌着,朝前方奔腾而去,容修就在洪水那一头站着。
看到就快被水淹没的容修,劲臣又急又怕,拼命地一边呼喊,一边朝那边跑。倾盆大雨里,容修脸上全是泥泞,对他打了个手势,好像在说“别过来”。劲臣却没有听话,不像往常那样顺从,他跳进洪水里,拼死往那边游。
在洪水里游泳,梦丝毫没有逻辑,没有渡桥,没有船只,感觉到浑身力气用尽,他的水性不好,但他没有停歇。
就快沉下时,在溺水之前,他望向容修的方向,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容修!”
紧接着,他就感到一阵窒息,呛了水,肺快炸开,可他依然不想放弃。
“……容修……”
“呼吸。醒醒。”
“……”
从这样一个令他不安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感到唇间有温热的气息。
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那种因见不到容修而产生的恐惧、绝望,还有无尽的寂寞,依然残留在劲臣的脑海当中。
更清醒些时,劲臣抖了下,猛地睁开眼。
那张熟悉的、英俊的脸一片模糊,过近的距离,让他的眼睛失了焦。
那人半倾了身,勾着笑,正在他的唇角细细密密地啄。
劲臣嗓子发哑,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眼中有泪光,人像魇住了。僵了良久,身体突然绷紧,他抬手,紧拥住身上的人,失而复得一般,力道相当之大。
“做梦了?又在幻想我?”容修任他勒紧,眼中带笑,“或者,是个噩梦?”
“……”
“怎么不说话?”
“……”
劲臣不言语,嗓子干涸,有些哑疼,一双桃花眼布满红血丝。他直勾勾盯了容修一会,过了好半晌,才问了句不相干的,“……回来多久了?”
“刚到家,三分钟。”容修说。
本想到家之后,和劲臣聊一聊刚才直播时对方弹唱的那首歌,可进屋后,看见那人睡在客厅沙发上,蜷缩一团,浑身发着抖。
他看了他三分钟,在这漫长三分钟里,容修看见了影帝先生平日里从不会流露出的表情,痛苦,绝望,低泣,他眉心紧锁,眼角有泪涌出,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折磨和痛苦,指甲就快把真皮沙发抓坏了。
在容修的印象里,这人雅致惯了,从不歇斯底里;即使被欺负狠了,也会进退有度,对人尊重,且自重。
在容修的面前,劲臣总是笑的,很坚强,更有韧性——就像一根竹子,用针扎,用拳头打,用手掰,都没用,血都不会流一滴,不折不挠的,仿佛再大的伤害和破坏,对这人来说,都不管用。
事实上不是这样,竹节再高,扎根再深,狂风一吹,烈火一烧,它就断了。
容修伸手,指尖抹了下他的眼角,嗓音温柔,“告诉我,梦见什么了?”
劲臣摇了下头,“没。”
容修意外地挑了下眉,“不想说?如实回答。”
劲臣张了下嘴,忍了两秒,到底没交底:“没什么,没事,拜托,您别问。”
容修失笑:“还保密?对我保密?看来,得严刑拷打了?”
“不是的,只是……”劲臣惊魂未定,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听说,噩梦不能承认,承认就成真了。不过,也有人说,噩梦要说出来,说破了,才失灵。我还不确定哪个说法才准,我得去查查,找个权威的……”
劲臣一边说着,手一边无意识地摸索着。
“查什么,还权威的,官方迷信?”容修低喃了句,倾下的身子抬起些,摁住他的腕,“劲臣。”
他抬眼,“嗯?”
容修歪头打量他,“一个梦而已,别放在心上。”
劲臣一身的汗,“是。”
虽是那么应了,但劲臣的手还在摩摩索索,容修支撑起身子,问:“你在找什么?”
“手机,百度下,那个,周公解梦。”碰到薄薄的衣料,劲臣才想起,自己换了睡衣,手机放在厨台上了。
容修目光微动,更仔细地打量他。
顾劲臣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向来胸有成竹,往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容修面前,这种不淡定的情绪,丢了魂儿一样,很少从影帝先生的身上表现出来。
容修看他一会,眼光一沉,嗓音严肃,“顾劲臣同志,你是党员。”
劲臣微愣,紧张应他:“是。”
“听说,娱乐圈的明星,大多很迷信,动不动就烧香拜佛看风水的?”容修说,“我记得,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迷信的人”
劲臣忙道:“容哥,我不信那些。”
容修满意点头:“那就好……”
话音未落,就听劲臣又慌乱开口了。
“我只有在眼皮乱跳的时候,才会反省一下,这两天是不是膨胀了,是不是太浪了,是不是得多加小心了……”劲臣目光涣散,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真的,我不是迷信,比如现在,我眼皮跳的,都看不清你了,容哥,我觉得,我得在眼皮上贴个白纸,让它白跳。”
“……”
他这个人啊,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容修噎了半天。劲臣要起身,容修摁住他,指尖碰了碰他眼皮,“还学医的呢,贴白纸要是有用,医学院的都去跳大神得了。”
很明显,劲臣睡眠不足,用眼过度,或眼疲劳之类。这些天,影帝先生在选贺岁片,用平板和手机通读一个g的剧本,这是李里给他的任务。容修不止一次提醒他,尽量看纸质的,还给他买了个kindle,说是电子水墨屏保护眼睛,他还没顾得上用。
“说吧,到底梦见什么了?”容修懒洋洋趴在他身上,想了想,脸色就不好看了,他小声,“鬼?梦见鬼了?鬼压床?”
劲臣呆了下:“?”
好吧,在这个自诩精壮的男人心里头,只有“鬼”才是最恐怖的,长发乱飞,白衣染血,飘来飘去,满地乱爬,浑身骨骼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着,没有实体的那种。
不过,鬼压床……
劲臣看着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久久没听到回应,容修低了低头,接触到劲臣纠结的视线。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这才回过味儿,“我只压了三分钟,”容修说,话音刚落,便察觉到哪儿不对,又补充,“回来之后,见你做梦,喊不醒,不是我压的。”
“我知道,我不怕那个,”劲臣清了下嗓子,惊魂未定,忽然抬手,扳住他的脸,细细端详他:“我梦见水了,很多水,很多。”
“水?”容修一愣,轻轻“啊”了声,在劲臣满是细汗的脑门上揉了下,“我理解你,我也梦到过水。”
劲臣大惊:“你也梦到过?”
容修颔首:“是的,水,那可真是个……噩梦。”
简直不堪回忆,《牧神午后》了解一下?
梦见自己变成了牧神,在水边和水精灵……欢好一场,那感觉……醒来后欲困难纾,胀得快爆掉,从没那么难受过,当时劲臣就睡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容修表情绷紧,一脸如临大敌。
劲臣看着他,仿佛遇见了志同道合的好道友,露出惺惺相惜的目光,和容修沉默地对视了一会。
……好吧,两人脑子里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一个灾难片,一个18.禁。
劲臣缓了缓情绪,问:“容哥,你会游泳么?”
容修一时间不明所以。
没等他回答,劲臣忙道:“不如,我教你游泳?手把手教,很快学会。”
容修困惑,“你不知道么,我会冲浪。”说完,他默了片刻,轻笑一声,“容修我本命先生,你没看过网上的视频?关于我的,粉丝拍的。”
劲臣眨了下眼,他说的是冲浪视频吧?自己收藏的版本,可是诸葛辉拍摄的全网唯一高清蓝光,在剧组宾馆时睡前运动全靠它了,一直捏在手里,从没给后援会分享过。
“视频当然看了,你的视频,我怎么可能不看?”劲臣垂了垂眼,轻声说,“可是,您也说了,只是视频……我又没亲眼看见过。”
“亲眼?”容修目光扫在他脸上,懒懒笑了,“顾老师,你想和我一起游泳?嗯?你在邀请我?视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劲臣闻言又呆了下,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别开目光,眼尾染了红,渐渐地,连颊边也憋得红透。憋了半天,忽然来了句:“您别误会,我不是想占您便宜。”
容修:“……”
这小东西,一扑一个倒,能占到什么便宜?他是不是对两个人的攻守关系有什么误解?
容修注视他,强压下不住上勾的嘴角:“哦。”
其实,劲臣身材匀称,身高偏上,穿皮鞋一米八,完全不是娇小型,“小东西”只是相对来讲。他一使力,就把身上的男人带到近前来,语气一本正经,“容哥,我说正经的,毕竟冲浪不是游泳,你确实、确确实实会游泳?”
“有时间让影帝先生见识一下?”容修眸中漾开笑意,“我水性很好,读军校时,比过赛,名列前茅。”
“游泳比赛?”劲臣惊喜问,“什么项目?拿到名次了?”
“男子混合泳400米,金牌,奖杯在书房的箱子里,我带你去看看?”容修唇角不经意勾起调笑,“只怕到时,我们去了泳池,还不一定谁教谁呢。”
“深水区不行,我只能在一米六以下游。”劲臣坦白说。
容修微侧头,下巴蹭过他耳廓,他低低地笑:“顾老师,可以像一起泡澡时那样,攀在我身上不下来。”
劲臣朝他睁大眼睛:“……”
脑中情景再现,两人共浴的画面一闪而过,又缠又攀的,孟浪得紧。
说好的一本正经呢?
影帝先生脸色忽红忽白,表情千变万化,又急又气,又羞又怒。容修看了他一会,不知哪里讨了他的喜,容先生心下大好,噗嗤笑了出来。
容修笑得畅快。劲臣僵着,怔怔看他,看着,看着,忽然上手,捂住了脸。
过了一会,容修才收了笑,在劲臣的额顶揉了一把,“行了,等你回国,带你去玩水,你也给自己放个暑假,减个压,散散心。”说着,他倾身向下,贴在他耳边轻声,“只有两个人的地方?”
劲臣扭过脸,臊得不行。
听容修语气自信又笃定,才算稍微放了心,可紧绷的神经依然没能放松,那梦境过于真实了。
痛彻心骨的感觉也过于真实,男人在狂风暴雨中站着,又在大洪中消失无踪,目所能及之处一片狂流,他心疼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周公解梦是一定要查的,明天去机场的路上再查也不迟。
窗外月明星稀,京城雨水不多,整日的风和日丽,已经很久没下雨了,和暴风雨什么的根本不搭边。
劲臣从落地窗收回视线,看了一下客厅墙边的时钟。乐队兄弟们还没回来,他明天还要登机,已经凌晨快一点,还有四个小时,天就亮了。
容修上楼换衣服时,劲臣煮了面,牛肉炖得香嫩,面条劲道,满屋生香。
吃宵夜时,劲臣坐在容修身边,一瞬不瞬地注视他,像是要把这男人看进眼珠子里。
容修让他先回卧室去休息,劲臣摇头,只是看他,没离开,没挪开过视线,也一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