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真冰馆, 被甄素素包下场之后, 容修每天都会过来。
大年初七这天下午,乐队兄弟们也来了,为了背景音乐选歌。
银舞盘上, 那一道黑影滑速极快, 基本功扎实, 攻气十足,他进行了完美的躬身转。
没有柔软的提刀, 但他将长手长脚完美地展示出来,联合旋转的转速飞快,通过手臂和身体的形态变化, 旋转中宛如一朵盛开的黑色大丽花。
林舞收到容修拜托“花滑舞蹈编排”这个消息时,着实惊讶了下,为此还特意联系了顾劲臣, 毕竟林舞现在是劲臣手下的编舞助手。
顾哥的回复不出意外的是“允许”, 他反复强调:一定要安全, 一定要保证容修的安全, 你别考虑技术动作, 那是教练该考虑的事情,你只要保证他的动作安全, 我要去拍戏, 一切就拜托你了。
就这样,林舞担任了花滑编排助手兼顾问——要配合两名教练,考虑到技术分, 为容修编排更合适他的漂亮动作。
林舞是带着顾哥的委托和信任过来的,也无意间成为了顾劲臣的眼睛,时不时地把容修的练冰照片、短视频发到劲臣的微信上。
看台偏僻处,乐队兄弟们穿的很厚。
聂冰灰裹紧羽绒服,道:“我还是不太明白,顾大哥为什么要拿钱?以后龙庭就和他没关系了啊。”
向小宠:“因为容叔说,乐队东西太多,搬家太麻烦?所以顾叔心疼我们,怕我们找房子、搬家太麻烦?”
白翼打个喷嚏,和沈起幻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麻烦个屁。”白翼咕哝,“找房子什么的,分分钟的事。”
“劲臣可能也注意到了吧,”沈起幻小小声,“容修那种人,如果真的厌恶了,想彻底和人断绝关系,肯定会主动保持距离、毫无牵扯、划清界限,绝不会嫌麻烦的。”
白翼撇了撇嘴:“占着人家的房子不搬,强抢民宅似的,凑嫑脸的,还说嫌麻烦,舍不得走吧?”
沈起幻:“毕竟是两个人的‘家’,就算分家产,只有在自己手里,他才安心吧?”
白翼:“就像我有个哥们,和媳妇离婚了,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分给了媳妇,自己留下了两人一起生活过十年的老房子。”
两人一唱一和,两只崽呆了呆:“你们的意思是……”
见真冰上的人影往这边滑过来,沈起幻小小声:“嘘,别说这个事了,当着老大的面千万别提,避免引起反叛心理,顺其自然,静等复联——两人现在处于破冰期,哦,就是商务谈判的开局阶段。”
乐队兄弟一脸懵逼:“??”
容修随手擦了冰刀,戴上刀刃套,来到看台上兄弟们身边坐下。
此时已经是晚上,他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一眼,收到了张南的消息。
[张南]:容少,顾少顺利登机,我们拦了两名狗仔,在贵宾楼的车场。
容修没有回复,回头往上望去,看向看台上方的大玻璃,窗外春寒料峭,早春二月,北方依然很冷,但天气很好,适合飞行。
沈起幻和白翼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不由得一个挑眉一个撇嘴。
手机屏幕上,那么大个置顶在那,分个屁家产啊?有本事分家产,没本事拉黑吗?
仿佛察觉到两人的眼神,容修抬眸瞟了他们一眼。
白翼:“……”
我就看看不说话。
容修垂着眸子没理他们,手机息了屏。
老实说,情绪失控的那晚,当着母亲的面落了泪,甄素素从卧室出去之后,容修犹豫过很久——要不要把那人从置顶上撤下去,或者是屏蔽朋友圈和消息?
真的犹豫了很久很久。
后来,得到了答案,这么做不过是自欺欺人,一点意义也没有。
真的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劲臣从没想过用”删除联系方式”、“拉黑微信”这种方法来控制自己,即使总是忍不住想联系他,即使容修说过:别再发了。
哪怕在最伤心时,在睹物伤情时,他也没有想过,要让“容修”从视野中消失。
因为拉黑那人的联系方式,并不是不喜欢他了,而是太喜欢了,就算联系方式删除了,其实还是会一直想加回来,还是忍不住关注他,想着他,念着他,会从其他的地方打听他的近况。
再说了,就算删除了手机号,也没有用,因为劲臣背下了他的号码,还有他的微信账号。
过年长假结束,“生而为人”剧组面临复工,
酗酒三天让他脑仁隐隐发疼,各式各样的酒混杂着喝,劲臣终于熬过了春节,他觉得自己不能闲下来,只要停下就会忍不住想他,除了“剧本”和“容修”之外,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太多感觉,清闲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煎熬。
搭乘初七午后的飞机回往浙省,登机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没有影迷送机不说,居然连一个偷拍的记者也没有。
坐上飞机之后,劲臣盯着微信上置顶的消息框。
最后的信息是那人的:别再发了。
开了飞行模式,戴上了耳机,他在云备份的便签上,写了一个日期,还有一句:
[容哥,我出发了,会好好工作,会好好生活,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一句话写了很久,飞机已经顺利起飞,穿过云层。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花朵来给劲臣盖毯子时,看见手机还紧紧抓在他的手里。
梦见了很多,睡得不熟,醒来时,飞机就快着地。
梦见容修结婚了……
耳机里传来男人宛转好听的轻烟嗓,正是dk乐队的《fatal love》,一如往昔,那嗓音撩动着他的情绪,震撼着人心。
劲臣感觉到头迸裂般地疼痛,他弯下腰,双手掩面,无法再动弹一下。
花朵一直关注他那边,其实见顾哥在飞机落地之前醒来,她还觉得有些庆幸,但很快就担心起来。
在空姐过来提醒系好安全带之前,花朵快速跑到劲臣的座位,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答说只是有点头痛。
“真的不要紧吗?”花朵问。
“没事。”劲臣说。
这时,耳机里又传来容修的歌声,他侧过头,望向窗外的白云,头迸裂般地剧痛下,他却大脑无比清晰地回想起来,初五那一夜,在龙庭主卧里,一直被那人紧抱着。
紧靠着他胸膛,想就这样长睡不醒。
想到这里,劲臣的头就更痛了,飞机下降时,他耳朵疼得厉害,差点吐了出来。
飞机停稳后,商务舱的乘客离开,空乘人员慰问着顾影帝的身体状况,花朵和曲龙在旁边陪了劲臣很久。
劲臣是最后和机长一起离开飞机的。
剧组接机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外面等候,李里导演第一时间联系了顾问医生,在劲臣到达片场时,就为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开了头痛的药物。
晚上李里问他身体状况时,他只说:“这种状态,刚刚好。”
第二天演员全部到齐,电影“生而为人”在长假之后复工。
劲臣几乎没有休息,早晨天刚亮,就来到片场做造型。
剧本进行到贺邵明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盛夏一直没有去上班,他对老板“李瀚辰”请了病假,一连数日独坐在同居三年的租房里。
租房里没有开灯,桌上地上全是盒饭和垃圾,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在这个状态之下,盛夏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三个男人。
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贵人,当年只有十九岁的男孩子,只身一人南下广东打工——正是这位风度翩翩的男人收留了他,让他担任了自选商店的营业员。
在大开发、打破铁饭的九十年代初期,盛夏的工作稳定、待遇好、环境时髦,“站柜台的”是多少打工仔羡慕的职业。
饰演自选商店老板“李瀚辰”的演员是一位大戏骨——这是他第一次上大银幕,是顾劲臣亲手挑选提拔的,年纪要比劲臣大一些,今年三十六岁了。
这一场戏是夜景,接上了过年长假之前的戏份。
将劲臣的定妆造型,和年前拍摄的定妆照,进行了仔细的对比——一切都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是很多人还是发现,经过一个春节,劲臣让“盛夏”成长了。
说不上哪里不一样,顾老师的眼神里多了一点东西。
而剧本中的盛夏,在经历过两段恋情之后,确实成长了许多。
原本还担心经过一个长假,会影响演员们的拍摄情绪,这简直给李里导演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铺好轨道,摄像机位准备,副导演快速离开,两位演员各就各位。
夜晚的风已经很凉了,他游荡在大马路空旷的十字路口,感到一阵阵的寒冷,不知何去何从。
场记报场次、镜次,打板:“开始!”
这天晚上天刚黑,自选商店打烊之后。
李瀚辰从商店出来,上了他的银色捷达轿车,行驶在路上往家开。
开到十字路口附近的时候,李瀚辰透过车前窗,依稀看到,马路那一头的行人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朦胧的路灯下,青年茫然地游荡在街边,一身白衬衫,瘦削,肤白,俊俏,不正是这些天一直请假的盛夏吗?
李瀚辰减慢了车速,寻找双黄线断开的地方,时不时地看向马路对面的盛夏。
就在这时,一直在路边行走的一位老太太,像是打算过马路。
老太太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拿着两袋吃的,在没有斑马线路上,慢悠悠的横穿马路,李瀚辰清楚地看到,迎面而来一辆车,车速非常快。
远光灯刺眼,老太太也吓一跳,手中的拐杖和袋子一齐甩飞,整个人愣在马路中央。
紧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
就在老太太受到惊吓,快要仰倒时,路边的盛夏飞冲过去,不顾一切跪在马路上,拖住老人的腰和颈,让老人免于重创。
李瀚辰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很难想象,那瘦削精致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究竟是如何有那么大爆发力的?
李瀚辰直接将捷达停在路边,下车往盛夏那边飞奔。
急刹车的司机下来,路上看热闹的人也多了。
李瀚辰来到盛夏身边,打量了下青年的腿,又问老太太有没有受伤。老太太摇头说,没事,多亏了这位小伙子。所有看到这惊心动魄一幕的路人,都纷纷称赞……
如果盛夏没有冲过去托住老太太,这一摔肯定不会轻,
李瀚辰吓出了冷汗,松了松西装领扣,拉住盛夏问:“你呢,受伤了么?”
盛夏怔怔抬头,眼睛浮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失神地摇了摇头。
这是李瀚辰和盛夏第一次在商店之外的地方独处。
他没有问盛夏大晚上为什么在街边游荡,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来上班,只是扶着盛夏,往车那边走,对他说,腿是不是受伤了,回店里检查一下。
“脚扭了,膝也有点疼。”盛夏说。
盛夏跟他上了车,回到了已打烊的自选商场,跟着老板来到他平时很少进的办公室。
或许是盛夏的善良吸引了他。
这一场戏,在自选商场的办公室。
李瀚辰扶他坐在沙发上,然后蹲下来,小心地将他的裤子卷起来。
盛夏没想到,对方会亲自动手为他检查伤处,窘迫地忙道:“老板,我自己……”
“别乱动,流血了,脚腕也肿的厉害。”李瀚辰的动作很温柔。
腿线条流畅,又长又直,皮肤白皙。
——“道具,来点血。”李里导演喊。
工作人员上前为劲臣做伤处造型,完了之后片刻也不耽搁,场记打板下一镜头。
李瀚辰小心地为盛夏处理伤口,问他,吃饭了么?盛夏摇头,缩了缩腿,却被对方捉住脚踝。
盛夏窘迫又难为情,对李瀚辰说,“老板,您别管我了。”
“你是我的员工,这么多年,也是我的朋友,”李瀚辰垂着眼睛,给他膝上了药,又用药酒揉了他的脚腕,“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有什么难处,和我们大家说说,别一个人憋着。”
盛夏眼睛发红:“谢谢老板,请假这么多天,你还没有开除我……”
“痛吗?”李瀚辰抬眼看向他,和盛夏目光撞上,对他笑了下,“饿了吗?”
“……嗯。”
那晚,盛夏在店里简单吃了一袋泡面——商店里什么都有,李瀚辰在办公室,用电茶壶给他煮了面,还放了两个鸡蛋。
对盛夏来说,再没有比这顿饭更香的宵夜了。
两人聊了一些南北方生活的趣事,但盛夏没有对他说“失恋”的事情,而身为老板,李瀚辰也没有问他那些。
吃完了宵夜,他就开车送盛夏回了租房,站在盛夏家的门口,李瀚辰摇头表示不进屋了,两人约定,等腿伤好了,就要按时去上班。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会从贺邵明悄无声息离开的阴影中走出来。
但事实上,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其实只用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渐渐变淡了。
每天沉浸在工作中,和店员们说笑,给顾客们讲解商品——盛夏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但他再没有主动对人说起过“性取向”,也没有对哪位顾客有过心动的感觉。
店里的不少女员工,会在吃午饭时,小声笑嘻嘻地聊起老板,说大老板要在市郊开分店了,就像上海的连锁超市一样,等将来全国连锁了,大家都会升职加薪的,而且,还不知道会选谁去当分店的店长。
盛夏很希望自己能被选上,哪怕是副店长也好,所以卯足了劲儿干活。
1994年,沉浸在工作中的盛夏,闪亮又帅气。他已经二十二岁了,既有北方小伙子的飒爽劲儿,又有一种细腻的柔和感。在身边很多人看来,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秘感。常有来店里买东西的姑娘,对盛夏表现出爱意,还有写过情书的。
但盛夏始终没有表态,一直保持着单身,他有了一点积蓄,从以前的租房搬出来,在李瀚辰的帮助下,在自选商场不远处租了房子。
在此期间,自选商场隔壁的美发店装修升级,洗头小工“橘子”升职了,成为了店里的美发师。盛夏和他关系更亲近了,因为在一次理发中,橘子话里话外和他聊天,盛夏知道了,原来橘子和他是同类。
两个人就成了“闺蜜”。
盛夏有了好朋友,因为人开心,整个人都俊俏得惊人。
自选商场在鹏城开第三家连锁店时,李瀚辰越发有总裁气度。盛夏也发现,自己最近总能在商场前台这边看见老板。
剧本故事进行到:李瀚辰和盛夏感情升温。盛夏的成长与优秀,让李瀚辰没有按捺住心中的悸动。
商场每个季度,都会一起聚餐,这天午饭时,当员工们聚在一起聊今晚去哪吃,李瀚辰的目光一直落在盛夏的脸上。
李瀚辰深呼吸,一只手撑着头侧,缓缓摇头。
这里后期会有闪回的镜头,是李瀚辰眼中的盛夏——
从三年前招聘会上,李瀚辰就注意到了,那张俊俏的小脸总是笑着的,阳光又开朗,像盛夏天空下的向日葵,让人的心情都变好了,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家伙。
后来他发现,盛夏和一个男人在约会,也就是和贺邵明同居那三年。
其实照理说,在当时那个年代,这种事情一旦发现了,老板就不能再留员工继续在商场工作了,因为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尤其是被顾客们指指点点就麻烦了。但是,李瀚辰却出于私心,装作视而不见。
直到盛夏徘徊在夜晚街头,他给盛夏揉脚踝,才确定了他真的是“那种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李瀚辰会经常想起盛夏的脸,他很诧异自己竟然在想一个男人,尽管他的婚姻不尽人意。
可笑的是,这种思念好像难以抑制。
大戏骨的演技一流,将正值盛年的男人陷入感情矛盾的心理,诠释得淋漓尽致。
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孩子,背井离乡,阳光开朗,他所散发出的吸引力,令他难以自拔。
而事实上,生来情感敏锐的盛夏,也感应到了这些日子以来,老板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体贴入微,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商场里碰了面,老板经过收款台,两人视线交接,都会相视一笑。
日景,午饭食堂。
场记打板:“开始!”
终于,李瀚辰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满脑子想他了,他从食堂餐桌前站起身,刚想要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老板。”盛夏的声音。
李瀚辰停住脚步,转过身,怔怔看他,目光落在盛夏脸上移不开。
“聚餐地点定下来了,一起去吃火锅吧,这次老板不能再缺席了。”盛夏说。
李瀚辰沉默了一会,直到余光里员工们尽数散了,轻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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