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那箱子想必甚重,一个仙官没把握好力度,一屁股栽倒地上。箱子半开,里头的物事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还透出一点温润荧光,怎么看来都是贵重的东西,我心生好奇,便躲在树后面看。
“喂,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星君殿下大怒,说不喜欢那些石头虫豸,命我们都丢出来……妈呀,痛。”
“石头虫豸?那不是龙王亲自挑选赠给殿下的西海万年至宝红珊瑚么?怎的殿下看不上么?……难道殿下不满意这门亲事?”
“唉,那老龙要是知道,真非发飙不可。”
“好了好了,别嚼舌头,小心传到殿下耳朵里,可不是玩的……”
三个仙官慌乱地撅着臀收拾好那一堆箱子,赶紧离去了。
我愣愣地听着,不知是悲是喜,以至于在路上磨叽许久,才回到校书殿。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娥英站在月洞门口,扬起秀眉斥责道,“叫你不要乱跑!”
我知她刀子嘴豆腐心,只得低下头,她不耐烦地拢了拢头发道:“我累了,你去给我打盆水来洗脸。”
“哦。”我应了,拿着银盆走出种满翠竹的庭院,眼神向墙外那露出一角飞檐的东宫掠去,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在水井边弯下腰去,看见白玉井台边洒满红色落花,一只燕展翅掠过,朝苍茫天空飞了过去。
这天宫守卫森严,想必鸟儿也有灵性,不愿呆在这儿吧。
如果不是因为为了找出真相,我又何尝愿意待在这里?
然而我能去哪里?难道我真的要回去鬼界吗?我能接受这个身份吗?鬼界女王?不,我太难接受了,我无心背负那样沉重的使命,我只希望自由自在地活着而已……
怔怔想着,唇边无意吟出在人间时看到的句子:“无可奈何花落去。”
突然身边花木扶疏间,掠过一角淡蓝色衣角。
我暗叫不妙,然而怕啥来啥,那衣角在我身边停下了,我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
全身顿时僵硬了,是他。
“殿,殿下。”我手指颤抖,却强撑着微笑,“参见星君殿下。”
“刚才是你念诗么?”他蹙起眉头,那倨傲神情与四千年前一模一样:“你是谁?”
“我是校书殿新来的女官。”我胡诌道,“殿下平日自然没见过我。”
他不做声,眉毛凝成细细一线,嘴角绷紧,“我倒是不知道校书殿竟然新来了女官。”
我默然,心潮翻涌,却只能低下头看自己沾了泥巴的足尖,手拿着一个盆,多狼狈。
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是我,是我啊……
手指拧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凉,一边是卑微而微弱的希望,一边又是对自己的冷冷嘲笑,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吗?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而你现在别说是变了脸,就是没有变,他又会认得你么?
一激灵,盆掉了下去。
“诗倒是念得不错。”他冷冷一笑,“可惜面目寻常。”
我心中一痛,低下头。
――他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心心念念,等待了四千年,守候了四千年,他竟然出言不逊,我忽然觉得被羞辱了,拾起盆,就要夺路而出。
却被一股力道拽了回来,我抬起头,见他冷冷俯视我,眼里阴霾密布,如冰冷的海洋:“倒是没有见过女官大胆如此,在本殿面前说走就走的。”
我也冷冷一笑:“今日方知,原来那个亲善温和的太子殿下是装出来的!”
他忽然笑了,那种促狭又带着一些傲气的笑,我曾经那么熟悉:“你倒是说说,本殿如何装了?”
我刚要与他分辩,又觉得没意思。我早不是四千年前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阿若了,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阿舟?你去哪里了?”忽然娥英的声音传过来,“死丫头!”
我乘机甩开他,大步走开。
忽然意识到――娥英刚才叫我阿舟。
阿舟,阿舟,当年我曾经跟阿星说:“我叫阿舟。”
我跑了老远,回一回头,却发现他早就走了。
我自嘲一下,你还以为他会记得你么?不要妄想了――我扭回头,大步向前走去。
前方是我的命运,不能回头。
“你见过星君殿下了?”
这个名字猝不及防钻进我的耳朵,我心中一惊,脸上不免变色:“啊,没……有。”
她察言观色:“太子殿下委实俊逸非凡是吧,瞧你脸都红了。”
我忙掩饰道:“殿下还年轻,自然及不上陛下的威仪。”
――在宫里,任何时候都要遵天帝为大,这我是晓得的。
娥英叹了口气:“殿下确实优秀,只是毕竟不是出自于皇后,他生母也只是被册立为贵妃,直到薨逝也未能登上后位,白璧微瑕。”
我忙见缝插针地问:“据说陛下从来未立过皇后,姐姐可知道为何么?”
她冷冷瞥了我一眼:“你问那么多作甚么?”
我忙低头,将帕子浸湿了,轻轻覆在娥英额头上,这才发现,她额角竟然有一丝银发,看来她的年纪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啊。
她惬意地闭了双眼道:“阿舟,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
“嗯。”
“我不会说故事……”
“叫你说就说!”她厉声。
我沉默一会,缓缓张开嘴。
“从前,有个少女,无父无母,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着……”
“然后呢?”
“她,她遇见了……”
“遇见了一个美少年?”娥英牵起嘴角,有些嘲讽地笑。
“是的,那个少年像太阳一样漂亮,可是,对她很坏。”
“对她很坏,就是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娥英喃喃,“那后来呢?”
“后来,她又遇见了另外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很傻,可是对她很好……”我嘴唇好像不受自己控制,行云流水般一气说了下来,心头开始涌上酸楚,一阵一阵,好像要把我的心掩埋掉。
“那这个少女,喜欢哪个少年呢?”
“她,她也不知道……”我忽然有些凝滞,“她觉得她怀念那个对她不好的少年,可是她又依赖那个对她好的少年,她觉得自己很坏……”
“哈。”娥英忽然睁开眼,眼光灼灼,“女人总是会怀念对自己坏的男人!可笑啊……”
我心犹如被什么刺了一下,僵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