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篇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好处。

    天蓝蓝地，阳光挥洒在大地上，暖意融融。成群的牛羊结伴成对地卧在草地上享受着春日的美好。和女儿在这广袤的大草原已经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十八年，想到她下个月即将远嫁他乡，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额赫，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女儿塔娜兴高采烈地从屋里翩跹而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哪里来了位汉人姑娘。直到她走近，我方才认出是她，这丫头，我让她换上出嫁的衣裳看合不合身，没想到她竟把我的那件乳白色衣服找出来了。

    女儿在草地上转了一圈，来到我身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额赫，把这件衣服送给我了，好不好？”

    女儿即将出嫁，按理说我本应该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可我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终究没有开口。

    岁月递壇，往事已如烟而逝。衣服上的红色月季图案也褪成了暗黄。可我知道，我何曾有一天忘记过这件衣服？它承载着我年轻时的那段爱恨交织的岁月，自从我将它压在箱子底的那一刻，我的心就不再年轻，并随着这件衣服上镌刻着的花纹一起慢慢变老。曾经多少次我从梦中醒来，心都砰砰乱跳，想把它拿出来剪个稀碎，可冥冥之中总有那么一种力量阻止着我，也或许就是我自己还无法释怀，想着索性还是等到我鬓发如霜，心如止水的那一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蒙古包前，喝着奶茶，望着脚下流淌着的小溪，再去回忆那段年轻时的时光，然后问问自己，我究竟是否拥有过真挚的爱情。如今正好是“眼不见心为净”的最好时机，我却对这件衣服生出强烈地依恋之情，这才察觉，从近几年我开始不再频繁地做那个梦开始，这件衣服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我最珍贵的记忆。

    远方传来几声呼喊，是牧羊人挥鞭赶着羊群归圈了。塔娜换下了这身衣服，坐在我旁边的草地上，依偎着我说：“额赫，我和您生活了十八年，却感觉我从来都没有完完全全地了解过您，我只知道您是汉人，后来来到草原并生下了我。那您没来到草原之前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我问她：“你真想知道？”

    塔娜点点头，“您在我小的时候说过的，等我长大了就告诉我，现在女儿都要嫁人了，您也该告诉我了，再说了，任凭什么事，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那时对塔娜的承诺，不过是我的托词。关于那一段往事，我曾打算永远不告诉任何人，让它成为只属于我个人的秘密，到老了的那一天，让它随我渐渐消退的记忆力一起消失掉。可自从上午塔娜穿上了那件衣服，它成为我最珍贵的记忆的同时，我又开始害怕起暮年的来临，生怕有一天我会手捧这件衣服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如今看着女儿殷切的眼神，我竟愿意把我的秘密都告诉塔娜，这也是希望有一个人能随时提醒我，不至于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