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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的是爸爸,毕然,你会这样想爸爸吗?”莫若一回头,毕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身后。
毕然使劲摇着头。
“毕生,陪我出去走走吧。”
莫若和毕生把毕然和曼榕姨安置在酒店。
两人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已经是深秋了,莫若衣服穿得少,此刻已经有些寒意,毕生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就要给莫若穿上,莫若推脱不得,只得随他去了。两人走到B城的中心公园,中心公园现在这个时间,正是人少的时候,“我们在那个椅子上坐一会儿吧。”毕生突然指着前面说。
毕生坐着坐着就靠到了莫若肩上,莫若本来想发作推开他,究竟没有忍心。他睡得极沉,连黑眼圈都可以看得见。在林家的这些天,他的累她看在眼里,旁人说他冷血,可是他屋里的灯整夜整夜的亮着,他这几天应该都没有睡着过。
公司的事情她其实也有些听闻。吴世高似乎已经和他公开较劲,连香港那边也参与进来两人的斗争。前些日子听曼榕姨说毕生频繁的联络德方香港的高层已经引起毕生父亲的公开不满。
“可是毕生能有什么办法。眼看着,他父亲要抹杀他这九年在公司的全部业绩,眼看着他父亲有意要培养吴世高当接班人。我就奇怪哥哥好好的不向着自己的儿子反倒帮着外人。”曼榕姨为毕生鸣不平的话,更引得莫若担心。
毕生很快就醒了,愣愣地看着莫若像是没睡醒的样子。莫若轻咳一声,悄悄地挪远了和他的距离。
他们再次往前走的时候,毕生突然开口。
“我记得那时候我爸爸来找我,外公黑着脸不让他进门,他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我拉住他,跟他说,‘我要跟我爸爸走。’我一根一根掰开他拉着我的手,连再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怕我看到他的一头白发会忍不住要走。
我们之后都还有联系,谁都没有再提那天的事情。可是,我一直很想跟他说声对不起,我一直很想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恨过他,离开这里仅仅因为这里让我窒息,还有,跟爸爸走是妈妈身前最大的执念。
小的时候,我很恨他,恨他的不近人情,母亲每次提起他留的眼泪比提起父亲还多。外婆还会偷偷帮衬我们,他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一个魔鬼。
可是母亲死后,是头发花白的他牵着我回了家。
他总是微微怔着失神,我在的那一年里,他连眼睛都不正视我,我知道他不是讨厌我,他只是不敢看我,他觉得对我有亏欠。
我一直咬紧牙关不告诉他妈妈原谅了她,也让我原谅他。我享受他追悔的痛苦。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出生。如果我不出生,妈妈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他们一家人还是完整的一家人。而父亲,也不用随时提防着我夺他的权。”
他用极克制的表情和语调述说着对林校长的追思,可是眼睛是红的。
“老实说,我对B城和B城的人没有多少好感。可是,真的很奇怪,离开的这些年这里的人事总是会让我不时地记起,有时候居然有种朦胧的美感。可是现在真正回来了,才发现可能是我的记忆有了错觉,B城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也没有童年视角里的那么差。”他苦笑着。
她可以想象作为私生子的毕生,在二十几年前的B城的遭遇。大人的指指点点、添油加醋的妖魔化,同龄人的排挤、欺负与不知轻重的言语伤害也许还有暴力群殴。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握住他的手。
“我很讨厌B城,这里压抑、守旧、充斥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个人的隐私得不到尊重,每个人的生活都要被人评头论足,每个个体也被大环境挟裹着主动或者被动地窥探他人的生活,到最后大家都成了一样的人,好像从众是生活唯一的出口”
“文笔很好吧”她有些自得地说,“你知道吗,这是我日记里的一段话,这两天我翻出来,我都忘了我以前说过这样的话。现在看来,我发现就算跳出B城,还会有下一个B城,不过是披了另一件衣裳。”
“所以,愤青莫若变成沉默者莫若了吗?”
莫若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只是觉得既然环境没有办法改变,那就用别的方式保护自己。人只有一辈子可活,做自己最重要。所以,毕生,无论受到谁的质疑批判,不是你的错,都没有必要压在心里。”
毕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莫若,“莫若,你把我对你说的这句话又还回来了。你知道吗,这句话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莫若看着他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毕生,那个人是莫非吗?”
毕生看着莫若的眼睛,她的眼睛明明在求他不要告诉自己答案,可是他还是一意孤行地点了头。
她开了这个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她松开握着他的手,强装着笑意,“毕生,说说你和莫非的故事吧。”
毕生走着的脚步慢了下来,“莫若,你确定要听吗?”
她犹豫地说,“总是要面对的,我们之间的刺,总不能当作不存在。”
他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脸上竟然有了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