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狠心,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慈宁宫
孝庄一觉醒来就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立刻认出是那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女人,不由得语气极差地开口道:“你又来干什么?你故意来看哀家这个老太婆失败的丑态不成?”
宜敏闻言转过身来,柔和的目光落在床上那个枯槁的老人身上,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这才开口道:“太皇太后何必如何?本宫不过是来探望您罢了,底下的奴才素来是捧高踩低的,若是本宫不时时过来走动一二,怕是他们就敢拿草根当人参糊弄人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孝庄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被褥,眼中满是愤怒:“这一切是谁造成的?若非你从中作梗,哀家岂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她当然知道后宫奴才的德行,从皇太极的后宫一直到康熙朝后宫,她看多了那些失败者被落井下石的戏码,只是从不愿想过自己也会落到那等下场罢了,如今被人捅破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不免有些恼羞成怒。
孝庄的愤怒对宜敏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完全不痛不痒,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孝庄:“太皇太后,不是本宫说话难听,你老人家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不是自找的吗?”
孝庄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宜敏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立刻接着道:“本宫好歹执掌后宫多年,有些事即使不刻意去打听,依然能够听到风声……”见孝庄面露犹疑,宜敏刻意压低了声音,“皇上之所以与你祖孙反目,难道不正是孝康皇后之死么?”
此言一出,孝庄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你……你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她一直以为这个秘密会被她带进棺材里,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今日却被对方这样肆无忌惮地当面说了出来,她岂能不心惊胆寒。
宜敏看着孝庄,脸上带着唏嘘:“本宫生赛音察浑的时候几乎难产,九死一生才保住性命,事后岂能不彻查到底?这一查才发现佟家在后宫的势力藏得有多深,这些年里你也该知道本宫的脾气,绝不是那种任人欺负不还手的主吧?”孝庄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女人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谁敢给她难看,她定会想方设法找回场子。
“佟家既然敢算计本宫,本宫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佟氏进宫之后,本宫自然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她,不成想倒是有了不小的发现……”宜敏故意在关键位置停了下来,看着孝庄的反应。
“什么发现?”孝庄此刻早就顾不得面子了,立刻追问道。
“原来佟氏身边的赖嬷嬷竟是当年孝康皇后的贴身大宫女,后来不知怎的竟成了乾清宫的管事嬷嬷,这其中若说没有蹊跷,本宫是绝对不信的!皇上在此之前对你多尊重孝顺呐?后来似乎一夜之间变了样子,连慈宁宫请安都不乐意来了吧?”
宜敏观察着孝庄的模样,见她脸色没什么变化,便笑着道:“想来这点子花样当然是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只不过太皇太后似乎不知道皇上身边多了一本视若珍宝的手札,每日里都要拿出来阅读片刻才肯罢手,隐约听说是佟家献给皇上的,据说是孝康皇后的叙事手札呢……”
孝庄脸色猛地铁青,手札?原来如此!没想到那个女人死了都不肯安分,竟然还留下了这种东西恶心人!难怪……难怪皇帝的态度会那样急剧的转变,一个老宫女的话能有多少份量?以皇帝的疑心之重,恐怕只有生母亲口所言才能让他深信不疑吧?更该死的是她不知道手札里写多少她的坏话,以孝康当年在后宫的处境,想必绝不会留下什么好话吧?
佟家还真是能忍,一忍就忍了十多年,到了皇帝权力稳固之际才将此事捅出来,从背后给了她致命一击,她本以为佟家不过是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让皇帝对她起疑心罢了,真正导致他们祖孙反目的应该是马佳氏这个女人,没想到竟然是孝康在死前给她下的套!
一本手札、一个不起眼的奴才,就布了这样一个无解的杀局,是啊!弑母之仇不共戴天,难怪皇帝从此对她离心,更可恨的是她竟然亲手将那颗关键的棋子放进了宫,被佟氏这个贱、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真真是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
孝庄深吸了几口气,冷冷地道:“哀家怎知你是不是真的,莫不是故意欺骗哀家的吧?”虽然孝庄心中已经信了九分,但是她不认为马佳氏这个女人会这么好心告诉她真相,她可没忘记那天从她眼里看到的仇恨和冰冷。
宜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莲步款款地走到离床不远的卧榻上坐了下来,甩了甩帕子才到:“本宫可不是为了你,本宫只是不乐意帮人背黑锅罢了,何况你自己身子是个什么情况你自个最清楚,如今不过是熬过一天算一天罢了,还有什么值得本宫算计?若非看在初入宫时,你也算是对本宫多有照顾,不忍心让你当个糊涂鬼,你以为本宫乐意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吗?”
不屑一顾的话语固然难听,孝庄反而放下心来,她知道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以马佳氏如今一手遮天的能耐,确实不需要来骗自己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何况她就算知道真相又怎么样,以她如今连床都起不来的虚弱模样,凭什么去报复佟家?恨只恨自己当年太过大意,没能彻底斩草除根,否则哪有今日之祸?
宜敏一边注意着孝庄的表情,一边将内力运行到耳边,全力倾听者殿外的动静,突然眼神一动,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缓缓叹了口气,带上几许遗憾对着孝庄道:“太皇太后,太医说了您的身子即使好生保养只怕也不容乐观,这些年来臣妾有些疑问一直憋在心中,若不弄个清楚明白,着实难受得很,不知太皇太后能否为妾身解惑?”
孝庄奇怪地看了宜敏一眼,觉得她语气似乎客气了不少,但是刚刚知道导致她和康熙祖孙离心的罪魁祸首是佟家而不是宜敏,心中对宜敏的愤恨已然消失了大半,对她倒是不再那么刻骨憎恶了,尤其知道自己此生报仇无望,不由的有些心灰意懒,淡淡地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哀家可不保证会回答你……”
宜敏沉默了半响,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一会才慢慢地开口道:“臣妾犹记得初入宫时,太皇太后对妾身是极为疼爱的,处处维护照顾,几乎将妾身当亲孙女一般,妾身也真心地将您当做亲祖母般孝顺尊重,每日都要赖在慈宁宫好长时间,陪您说笑解闷,与皇太后三人一块儿打叶子牌……那段时光是妾身在宫中最轻松难忘的日子……”
宜敏语速缓慢,声调柔软带着怀念,仿佛正回想着当初那和乐融融的情景。孝庄听了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表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后宜敏的语气渐渐变得悲哀低沉,“可是这份感觉不知从何时就变了,等妾身发现的时候,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慈爱,慈宁宫成了妾身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欢声笑语更是从此与慈宁宫绝缘,而且……您……您甚至还对赛音察浑下药!”
说到这里宜敏忍不住情绪激动,声调拔高了不少,胸前因喘息而急剧起伏着,宜敏好一会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眶却有些发红:“太皇太后,您能不能告诉臣妾,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您这般厌弃?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赛音察浑可是您的亲曾孙儿,您怎么……怎么下得了手?”说着有些哽咽起来,眼神却不偏不倚地盯着孝庄,似乎倔强地想要一个答案。
“你……你都知道了?”孝庄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之对视,心中知道当初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地道,事后也是颇为后悔,是以后来赛音察浑看起来身子骨健康,她也一直没再下过手,如今想来就算要下手恐怕也没机会了吧?
“臣妾哪有那个本事发现?是……是皇上告诉妾身的……”宜敏似乎仍有些愤愤不平,口气不怎么好,当初她可是让碧水第一个告诉了康熙,然后康熙才告诉她,因为要给孩子喝药解毒绝对瞒不过她这个额娘,如今她自然要‘实话实说’了。
孝庄苦笑一声,难怪那药好像对赛音察浑全无作用一样,难怪从那以后皇帝总是刚好赶在两个孩子请安之后到来,难怪她放在阿哥们身边的耳目一个个被清洗……原来她的孙儿竟然知道了啊!也许从这个时候起,皇帝就已经对她产生不满了吧?
“这件事确实是哀家做的,不过哀家不觉得自己有错!”孝庄心中的悲哀一闪而过,语气瞬间强硬起来,毫不示弱地对上宜敏不敢置信的眼睛,冷笑一声,“赛音察浑是哀家的曾孙儿没错,但是谁让他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哀家选你入宫是为了制衡皇后和慧妃,而不是为了培养出另一个董鄂妃!”
“没想到皇后那么不争气,不但儿子保不住,连自己都被抓住把柄,打入了冷宫!慧妃更是个蠢的,不能生也就罢了,偏偏连心机手段也那般低劣,弄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生生坏了哀家营造的大好局面!”孝庄一提到这个就扼腕,本来三足鼎立是最平衡的,偏偏两个关键棋子全都折了进去,独留下荣妃一家独大,成了她的心腹之患。
宜敏紧盯着孝庄的眼睛,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眼中流动着深沉诡异的光,语调充满诱惑性的低缓轻柔:“就因为你不想臣妾一家独大,所以才处处针对臣妾,甚至不惜对赛音察浑下手?”
孝庄仿佛被宜敏的眼睛吸引住了,眼神慢慢地涣散开来,有些呆滞地回道:“不错,这后宫就该是科尔沁女人的天下,谁让你是满洲贵女,既有皇上宠爱,又生了两个儿子,再放任你发展下去,对蒙古的威胁太大,只要除掉赛音察浑,你自然会大受打击,到时候再暗中动点手脚,自然能轻易除掉你!”
“可那可是皇上的亲骨肉啊,难道你就不怕皇上伤心难过吗?”诱惑的语调带着暗潮汹涌,不知何时弥散开的暗香让人心神放松,不知不觉地说出心里话。
“没有科尔沁血脉的孩子死了便死了,皇家还怕没有女人生儿子吗?等科尔沁贵女进了宫,自然能生出真正尊贵的孩子来……”
“难道在你心中,科尔沁就真的那么重要,比先帝,比皇上都重要?”微微带着激动的语气,让人一下子就能听出其中的不满。
“不错!只有科尔沁才是我的根,当年要是没有科尔沁的帮助,哪来今天的大清?只有科尔沁血脉的孩子才配登上那个位置……”
“够了!这大清姓的是爱新觉罗,而不是博尔济吉特!”猛地一声大喝从门外传来,听了半天的康熙终于忍不住踹开寝室的大门闯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七千多字的大章!ps.明天还有一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