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经》是一本珠玉集大成的著作, 足有一寸厚。
陆湘这回并没有直接按照赵斐折过的地方誊抄,而是先把这本书看了一遍。
书里头说的很详尽,陆湘花了十日的功夫粗略看过之后,基本上算是入了门。再回头去看自己之前誊抄的书稿, 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赵斐要折那些书角的缘故。
越看, 对沈平洲的敬佩越深。
他只是一个寿数寻常的人, 活了五十多年, 却将自己的生命活到了极致, 做到了别人几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陆湘整理好了思路, 这才开始誊抄。
这一回要从《石经》里摘录的东西着实太多,根本不像上回那样写个十几日就能抄完, 陆湘从早到晚的抄写, 足足抄了一个月才抄完大半。
这一个月, 陆湘并没有出敬事房,只是每日听着玉漱说些外头的事。
譬如说, 郑丝竹搬到善岚苑之后过得还不错,身边有两个宫女两个小太监伺候着,又怀着龙胎, 旁人不敢怠慢她, 俨然以善岚苑主位自居, 在善岚苑作威作福, 对住在善岚苑的其他废妃呼来喝去的。
陆湘对此事表示缄默。
又譬如说,皇帝下了圣旨为七皇子赵泰和镇国公府嫡女岳天玉赐婚,婚期就定在十月初九。
陆湘听闻, 心里有些哀叹。
她看得出岳天玉喜欢赵斐,但赵斐的确不是良配,一则身子不好,二则心有所属。陆湘虽没与赵泰打过交道,但赵泰在宫中名声不错,外祖父家家学渊源,本人亦是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她跟岳天玉交浅言深,帮不了什么忙,只希望嫁给赵泰后能够幸福。
在这些七七八八的嘈杂中,陆湘总算把《石经》看完了。
原本想着自己开始按赵斐的计划摘抄,陆湘突然改了主意。
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宫了,《珠玉》这一篇接下来该怎么做,陆湘心里大致有数,摘抄不是问题,关键在于如何把摘抄出来的内容融合成完整的一篇。她有了一个十分粗略的想法,拟写了一个提纲。
趁着如今还在宫里,多向赵斐请教。
收拾好了东西,陆湘便往北苑去了。
赵斐是个病人,随时过去随时都在。
陆湘到了长禧宫,值守的人见是她,连问都不问,就放了她进去。
今日赵斐正坐在凉亭里下棋。
陆湘走到凉亭外,陈锦朝陆湘行了一礼。
正不知要等多久他才能下完时,亭中的赵斐开了口:“上来吧。”
陆湘抱着书稿走进凉亭。
赵斐专心致志的对着棋牌,刚落下一颗白子,又抓起一颗黑子。
他这棋牌精致得很,棋子都是天然的玉石,每一粒大小并不完全相同。
“这么快就抄好了?”赵斐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地问。
“我还没抄。”
赵斐拿着黑子的手悬在棋盘上没有落下,抬起头看向陆湘:“哦?”
“之前都是你叫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做,上回你说这本《石经》是珠玉篇最要紧的一本书,我就想着若是一知半解地抄下去,未必能搞明白,这阵子我就把这书看了一遍。”
赵斐听着点了点头:“看明白了吗?”
“不算看明白,不过比刚开始抄书的时候好多了,至少知道你为什么要折那些书角了。”陆湘说着,望见赵斐的侧脸,“越看越佩服六爷了。”
赵斐抬起头,看向陆湘。
书里常说,美人如玉。
陆湘从前觉得宫里多得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可如今认识了赵谟,方解了“如玉”二字的涵义。
赵斐的脸宛若一块最上等的羊脂玉,白皙、光滑,不带一丝波纹。
他的眼睛漆黑沉静,当他看向你的时候,眼睛里总有一种力量叫人无法离开。
饶是陆湘久在宫中,亦不得不承认,赵斐是她这百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也难怪岳天玉、盼夏和那神秘嫔妃会为他芳心欲碎。
“佩服什么?”赵斐问。
陆湘回过神,道:“六爷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什么都懂,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不说了,什么偏门书都看过,怎么不叫人佩服?”
“你别忘了,我是个废人,”赵斐轻笑,“别人可以骑马射箭,我不行,枯坐着也是无聊,自然只能看书打发时间。”
陆湘心中一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
倒是赵斐似乎习惯了,并没有沮丧,只是道:“其实编书未必要全部都懂。”
“若是不懂,如何整合?”
“有个词叫触类旁通,等你编完了这本书,再去看别的,就知道怎么做了。”
“当真?”
赵斐笑了一下,“当真。不然你以为我看过所有的书?”
“那……”
“从前在璃藻堂遇到沈约的时候,我问他接过沈老先生完成的书稿,看过上卷里的两篇,大概明白了他编书的原则。其实你不必担忧自己做的不好,读书虽讲悟性,也是熟能生巧的事。”
今日的赵斐极为难得的讲了这么多鼓励的话,陆湘倍感意外。
自从开始编书,认识的赵斐好像跟从前认识的赵斐不一样。
这样的赵斐,的确当得起岳天玉的喜欢。
“跟你说了这么多还是白说了?”赵斐察觉到陆湘的神色,显然有些不满。
“方才想到别的事了,不是没信心编书。”
赵斐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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