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衣裳浑身挂满尘土, 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有好几处地方已经磨坏了。
饶是如此,他的头发依然用一根簪子挽住,身上那身磨得破烂的衣裳齐齐整整的穿着, 甚至还束了腰带。
大约太久没有看到阳光, 他似乎看起来从从前更苍白了。
陆湘一直盼着找到他, 见到他, 此刻真的见到他出现, 竟一时不敢上前。
却是他, 蓦然转过脸来。
陆湘红了眼睛,依旧没有走过去。
她只是盼着他平安, 再多的, 她不敢想, 如今找到他了,救出他了, 她其实应该离开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朝陆湘站的这边走过来。
他本就不利于行,在地里呆了两个多月, 哪里还有多少力气。
抬脚倒是抬得快, 只是没走两步就往底下栽去, 还是萧裕眼疾手快, 冲上去伸手扶了一下。
赵斐回头,瞥了萧裕一眼,萧裕会意, 旋即转过身去,重新蹲在了那地洞口边。
陆湘原本一直迟疑着没有走过去,眼见他摔在地上,下意识地便跑了过去。
正想扶起他,他竟自己就站了起来。
“你没事……”
那个“吧”字还没说出口,下一瞬,赵斐伸手把她拉扯到了怀里。
这个人……方才走路都走不稳,这会儿力气却极大,一下便按住了陆湘的脑袋。
他衣裳被土石磨过,上头带着许多砂土,陆湘的脸庞蹭在他肩膀上头,被砂土硌得疼。
赵斐极是清瘦,倚在他的怀中,更加感觉明显。
可就是这样清瘦的他,仍然令陆湘感到安心。
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着不能沉沦,却有双藏得更深的手将她往赵斐怀里拉。
她倚着他的肩膀,感觉无比踏实,仿佛她命中注定就该这样倚着他的肩膀。
“对不起,我失言了。”赵斐低声道。
陆湘抬起头,伸手抹了一下他脸上的尘土:“其实我也……”说着便低下头。
她也失言了,还是两次,两次都没有按他的叮嘱乖乖等他。
赵斐看着她笑了。
陆湘被他的笑容一震,嘴唇喏动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的地洞里又爬出来一个人,跟赵斐一样,衣裳被土石磨得看不出颜色,头发却乱七八糟的不如赵斐齐整。
“主子呢?”
一听这声音陆湘便知道是陈锦。
萧裕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陈锦这才看见拥在一处的两人,忙把眼睛移开。
可陆湘已经不好意思了,使了力气推,想从赵斐怀里出来。
赵斐见她这般,松开了手。
陆湘想离他远一些,手却被他拉住。
不等陆湘催促他放开,赵斐便道:“这阵子在那地里埋着,素日只吃些叶子,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吃叶子……
陆湘难受起来,他在土里埋了这两个多月,竟一直是在吃叶子么?
这么难受着心疼着,手自是由着他拉着。
他站都站不稳,总是要扶他一把。
赵斐的手掌薄薄的,骨节很纤长,正好可以把陆湘的手包住。
地洞里又爬出来一个人,是陆湘不认识的,看起来像个公公,出了地洞,那人跪在地上朝天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的,颇为滑稽。紧接着出来的是一个少年,亦是陆湘从没见过的,既不像影卫也不是公公。随后出来的两个,陆湘都觉得眼熟,是平时跟着赵斐身边的侍卫。
然而当最后一个人从地洞里爬出来的时候,萧裕和陆湘的目光皆是一震。
萧裕没有拉他一把,反是把剑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陆湘也忍不住攥紧了赵斐的手。
“怎么了?”赵斐关切道。
陆湘道:“你音讯全无两个多月,我和萧裕都担心得不得了,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有四个影卫说是奉了竹影的命令要带我回京,幸好那日岳小公爷来行宫,才把我们救下,要不然萧裕定然没命了。”
“天意怎么那么碰巧来了?”
“你刚走没几天小公爷就来过一次,说是要捎带我回京,还说是你的意思。”
“我之前的确跟他提过,只是临走那一日才发觉你的秘密,改了主意,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提到秘密二字,陆湘不禁低下头。
她的秘密,赵斐到底知道了多少。
拥有这么多秘密的她,根本没法跟赵斐在一起。
赵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问道:“然后呢?”
“我自然没跟他一块儿离开,萧裕也说了你的意思,他就自己回去了。那天是他刚好坐船回到扬州,便来行宫看看,没想到就碰上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萧裕、萍萍和小公爷都在保护我,萧裕伤了手,小公爷伤很重,我们就把他送去江北大营了。”
“萍萍是?”
陆湘道:“萍萍是我在威远镖局雇的镖师,我来扬州的时候做的商船遇到水匪了,她拼死护我受了伤,你走之后,萧裕怕我无聊,便把萍萍接进行宫里养伤。还好这回萍萍没再受伤,要不然我真是过意不去。”
想到陆湘从京城来扬州遇到水匪,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当初还被他挡在行宫外头。
赵斐眼眸一眯,另一只手捏住陆湘的下巴,还没下一步动作,旁边便有人干咳了一声。
萧裕的剑还在竹影脖子上,主子这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儿亲了?
赵斐经这一提醒,淡淡道:“拉他起来。”
萧裕这才收了剑,将竹影从地里拉了出来。竹影看着陆湘,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如那个滑稽的太监一般站在一旁。
最后一个出来的人是秦延。
陆湘看着眼前这六个人,下意识问:“就你们六个人了?”
来的时候她听萧裕说过,赵斐这趟过来,还从江北大营调了人,总共两百人在这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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