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 正是杏雨梨云的时节。
御花园的宫人们不必在枯枝上系上绸花缎叶,倒要将太过繁盛的花枝剪去一些,以免太过杂乱。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赵斐并没有往里多看一眼。
步撵抬着他从御花园外头经过, 径直往养心殿去了。倒是经过敬事房的时候, 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
雪瑶正领着小宫女从敬事房里头出来, 见到赵斐的步撵, 低头行礼。
赵谟大婚之后, 雪瑶就回到了敬事房。
沐霜霜是阁老的女儿, 她要嫁给赵谟,皇后自然要给赵谟留一个清清静静的后宅, 也没问赵谟的意思, 便把雪瑶传了回来。如今雪瑶跟玉漱一道在陈姑姑手下做事。
赵斐自然是识得雪瑶的, 目光很快移开。陈锦朝雪瑶点了一下头,匆匆朝前去了。
算算时间, 赵斐已经五个多月没有进宫了。
宫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的的确确是不一样了。
步撵很快到了养心殿前,仍与从前一样, 封勇礼在殿外亲迎上前。
赵斐朝他颔首, 缓缓道:“东西在陈锦那里。”
封勇礼看着陈锦手上的锦盒, 朝身边人递了个眼色, 身后立即有人上前去接过陈锦的盒子。封勇礼这才扶着赵斐进了养心殿。
皇帝正站在殿中那座珐琅彩飞龙虎耳炉前,手中捧着香料托盘,亲自往里头添香料。
见状, 封勇礼忙松开赵斐的胳膊,上前接过皇帝的托盘,侍立在旁。
“斐儿,你来了。”皇帝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和蔼。
回京这五个多月来,皇帝待赵斐一直极好,各种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北苑,很多贡品只是把名册递到宫里,东西直接就搬进北苑了。
一回两回还能偷偷摸摸的,赏东西的次数太多,其他人自然都知道了。
宫里人哪敢质疑皇帝的决定,朝中大臣有斗胆提及的,皇帝便说赵斐病弱,东西都是给他补身体的,皇帝一片爱子之心,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朝臣无法劝谏,可心里都琢磨开了:皇帝这下了血本要给赵斐补身子,莫非是动了立储的念头?
流言纷沓而至,赵斐紧闭北苑的大门,谁也不见,倒落得清静。
“父皇。”赵斐拱手向皇帝行礼,“今日怎么不点白笃蓐香?”
“去年进贡的都点完了,如今海路不通,安南来的商船接连折了两艘。这些海盗当真是越发猖狂了。”皇帝恨恨道。
赵斐不动声色:“些许宵小,竟误了父皇的香事。”
皇帝复又道:“去年岳天意请旨说要去剿匪,至今战船还没造好,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个头儿。”
这些军事,赵斐听过便罢,并不会插嘴。
他只是恭敬站在皇帝身边,神色淡然的听着。
皇帝絮絮叨叨说完许多,方才拉了赵斐进旁边的书房坐下,眸光瞥向那个锦盒。
封勇礼接过那锦盒,捧盒的小太监飞快地退出了养心殿。
皇帝这才挑眉,急不可耐地问:“这里头装的就是炼出来的丹药?”
赵斐走到封勇礼身边,打开锦盒。
盒子里铺着厚厚的锦缎,锦缎上摆着几颗大小不一的丹丸,有一两颗看着还算齐整,剩下的几颗不是形状怪异,就是眼色怪异。
“半年的时间,废了那么多药材,就这几颗玩意儿?”皇帝皱着眉头,极是不满的模样。
赵斐解释道:“宫里送过来的药材虽然珍贵,可并非丹方中需要的东西,能炼成丹丸,已经是几位仙师竭尽全力了。”
皇帝知道赵斐说的是实情。
那丹方中的东西实在太难寻找了,找了大半年,不过找到了千年的灵芝,剩下的人参、龟壳、太岁全都没有踪影。
影卫和东厂的人在全天下搜寻,依旧收不齐这些东西。
封勇礼甚至派人以江南盐商的名义发布了一道悬赏令,凡是提供消息的,重赏百金,若是直接献宝的,重赏千金。
可上来献宝的都是江湖骗子。
这些东西,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宝,一年半载的时间,如何能够找齐?
赵斐默然不语。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书案:“一年,才找到一个千年灵芝,要找齐其他的东西,岂非要花上七八年?”
封勇礼道:“据说,当年高祖皇帝是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才把这些东西找齐的。”
“十五年?朕这身子等得了十五年么?”皇帝挥手便将眼前的砚台砸到了地上。
砚台直接砸到了赵斐的脚边,他跟封勇礼站得不近,砚台不偏不倚,既没有砸向封勇礼,也没有砸到殿内其他地方,而是正正砸到赵斐的脚边,显然,这个砚台并非偶然被砸过来的,而是刻意扔向他。
赵斐再不开口,只怕又不知要砸什么东西过来了。
于是,赵斐和缓道:“父皇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万岁,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皇帝的目光越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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