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既无意表露真实身份, 萧棠也不点破。待他进屋后,也未抬头, 只是恭敬地敛着双目,听林先生道:“七郎君, 这位便是萧棠,萧郎君。”
说罢,萧棠跟着林先生一同行了个揖礼。
随后便响起一道温润而又平和的声音:“林先生与萧郎君无须多礼。”
萧棠这才抬起头,往首座看了眼。
赵琮出宫来只穿了常服,连红色都未上身,只着一件霜色衫袍。头上也未戴冠,唯在发髻中插了一根玉簪。清清淡淡的衣服, 更是清清淡淡的一个人, 坐在首座上却不容小觑。
萧棠的确是聪明人,但他初时徘徊在郡主府外,却当真不是为了借机靠近陛下。由他当年不愿接受染陶家的资助便可得知,此人颇有一股傲气, 虽有些迂腐, 却也令他这些年来成长许多。他最终没去敲郡主府的门,倒不是因胆小,还是怕因此被贵人们以为他心思不纯。
聪明人自然胆大,况且孙太后说得虽好听,他却是不信的。他是很有些才学的读书人,这是盘缠不够,否则今岁的春闱, 他也已考中。他可不以为孙太后真如她所说那般,官家明明便是被孙太后所压制,连亲政都难。
因而,他其实也并未对当今陛下抱太多的希望,毕竟若是真有本事的皇帝,哪能这般被压制?甚至,他担心陛下将来被孙太后所害,连累染陶。
但此刻,他一见到陛下本人,便知道他往日里的想法是有多可笑。
这是在宫外,又是见他想要收到麾下的人,赵琮自然没装。
他见萧棠打量得差不多,看了林先生一眼,林先生再行一礼便退下去。
赵琮笑着轻声放下手中的茶盏,手掌伸向右侧的高椅:“萧郎君请坐。”
“多谢七郎君。”萧棠倒不扭捏,谢过便已坐下。
赵琮就喜欢这种爽快的人,倒也不再绕弯子,直接便问:“不知萧郎君如今年龄几何?”
“学生今年二十有七。”
“据林先生所言,萧郎君是去岁江宁府解试的第二名?”
“是。”
赵琮笑问:“萧郎君为何拖至二十六岁才去考那解试?”
萧棠苦笑:“不瞒七郎君,学生家贫,父母过世后,宅子抵押出去不说,家中还有些许欠款。学生不愿放弃读书,但书贵、纸贵,学生平日接些写字的活计赚取银钱,用以买书,另要还清欠款,拖至去年才得以参考。”
“自大宋建国以来,十八位状元,其中有十位均是来自江宁府。萧郎君初次参考,便考至江宁府第二名,可见萧郎君的才学。”
萧棠站起来,拱了拱手:“学生愧不敢当。”
“坐下说话便是。”赵琮往下压压手,又问,“萧郎君读书是为了什么?”
萧棠毫不犹豫:“幼时读书是为了明事理,为了父母的期望。”
“那如今呢?”
“如今依然为了明事理。”
赵琮刚要觉得他假,有些失望。
萧棠又道:“但更为了当官,当上那大官。”
赵琮眼中泛上笑意,这话才有意思,他示意萧棠继续说。
萧棠坐得笔直,看着他道:“明事理,才能成大事,学生也才能日日反省,日日督促,才真正有可能去当官,当大官。当官为父母的期望,为振兴家族。当大官为了学生自身的抱负与理想,更为大宋的将来。学生乃一介俗人,无法不念及父母,无法脱离家族,也想为族人争光,光宗耀祖。但学生身为男儿,身为读书人,从小读遍史书,观前朝历史交替,心中有百般感慨,也有千般想法,却不得施展。唯有当官,当大官,学生才能为大宋的子民做些实事,也才能真正投身至这交替的历史长河当中。”
赵琮点头,萧棠这番话说得他很满意。
不管萧棠是真心这般想,还是刻意讨好他,但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可得知他的确有这想法。这也是赵琮真正想用的人,太无私的人与太自私的人一样虚伪,唯有这分得清自己所需、天下所需的人,才是得用之人。
“萧郎君是有大抱负的人,那依你所见,要做些什么,才算是真正为大宋子民做实事?”
“这——”萧棠抬眼看他。
“但说无妨。”
萧棠仔细地看了眼赵琮,虽是初次见面,他便察觉陛下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好糊弄。但此时陛下看向他的眼神,实在不像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郎君。
正是这样一位郎君,竟然成了一位世人皆知懦弱而病弱,不得亲政的官家。
宫中果然是个妙极的地方,萧棠暗想。
但便要是这样的陛下,才能引起追随之心,无人喜爱拥护一个庸者。
“学生乃歙州人,进京时,一路步行。途经苏州、扬州、徐州、海州等州府,由南至北,确有些许发现。”
“请说。”
赵琮这个“请”字令萧棠受宠若惊,那首座坐着的可是皇帝,竟会对他这般说话,他不由又坐得更直,并恭敬道:“七郎君,太|祖建国后,曾劝谕江南多种麦、豆、黍等物,江北则多种水稻。太|祖时期,官府也曾特地开辟耕田在江北试种水稻。学生不才,翻阅过时人笔记与邸报,当时的确开辟了不少耕田,据闻曾达至一万多倾。学生是江南人士,亲眼所见江南的麦、豆等物多有种植,且收成不错。
但学生是头一回来北方,初进徐州便发现,当地耕田少见水稻。学生不信,又相继去了海州与密州,却发现这两处尚不如徐州。直到学生进入京东西路,离开封府愈来愈近,才见着水稻的踪迹。这与笔记、邸报上所记载的,完全不符。而开国至今尚不足百年。”
萧棠说到此处,再看他一眼。
&n...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