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赵世?独自睡在福宁殿的侧殿,却睡不着。
不是担忧, 而是有些兴奋。毕竟夜里要烧易渔的宅子。
于他自己而言,杀一个人比帮一个人更能给他快感, 他明白自己的本性。但因赵琮,他已许久不杀人。如今即便不杀人,烧一烧易渔的宅子,也能叫他舒坦许多。
他平躺在床上,等着外头的消息。
他也没等太久,到半夜时,外头便忽然响起了连串的脚步声。很快, 内室中也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他索性起身,一把拉开幔帐。
茶喜一愣:“郎君可是被咱们吵醒了?”
“出了什么事儿?”
“宫外头不知哪家走水,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赵世?随意披上一件外衫,便往外走去。走到外头, 抬头一看, 果然是。
易渔的那座宅子,够大,也够醒目,烧起来自然十分壮观。皇宫本就不大,离街市很近,这样看来,火仿佛就在近前一般。
烧易渔的宅子虽是不得不为之, 赵世?也因释放了心中压抑许久的黑暗而爽快,却也是真的担忧赵琮。他大步走到正殿,再走进内室,赵琮刚醒,染陶正在床边说话。
赵世?赶紧上前:“陛下。”
赵琮撑着手掌坐起来,眼睛还半眯着,满脸迷糊,显然是睡梦中被吵醒。赵世?更觉着有些愧疚。
“说是外头走水?”赵琮看向他,轻声问。
“是,大约是西北方向,外面的天红了一半。”
赵琮还是有些困顿,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便要下床,赵世?赶紧扶他下床,再陪他出去。
赵琮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眼,念道:“那处临近汴河。”
“是。”赵世?点头,正是因为临近汴河,即便烧起来,火也好灭,赵世?才能做这般决定。否则太冒险,他也不愿轻易为之,“陛下放心吧,城中巡卫也多,只要能止住火势的蔓延,都不碍事。”
赵琮眯眼看向天空,声音还带有困意:“今日无风,为何会起这样大的火。”
赵世?面不慌心不乱,点头应道:“的确可疑。”
他们俩站在外头看了片刻,殿前都指挥使在宫外求见陛下。
宫门虽说已关,但遇到这样难得一见的事,宫门是可开的。
赵琮点头,叫人进来。
都指挥使进来,便行礼道:“陛下,外头一起火,有了动静,臣便带人赶了过去,此刻火势已经止住,臣便立即进宫向陛下禀报。”
赵琮听罢,笑道:“那就好。”
他对于东京城内的基础设施还是很放心的,他也一向很在意这些,亲政这些年没少在上头下功夫。若是今天城中侍卫连这火都灭不掉,开封府衙里的所有人与都指挥使等人都掉乌纱帽算了,那是无能。
“是哪家起火?这样大的火,怕是座大宅子。”赵琮又问。
“陛下,是八角巷,扬州宝应县知县易渔易大人的宅子。”
“哦?”赵琮眼睛再度半眯,“易大人可在宅子里?可是安全?”
“陛下放心,宅子里头并无人居住,只有几位下人在里头。发现及时,无人伤亡,只是宅子烧了一半。”
“无人伤亡便好。”
赵琮再细细问了些话,便遣退了都指挥使。
他一走,赵琮回身坐到正厅的首座上,沉默片刻,说道:“易渔此人怕是不简单。”
“陛下?”
“他应是惹怒了谁,否则好端端一个大宅子怎会起火。只是他平常故作谦逊,家中富有,到底得罪了谁,连家都要烧?他能将人得罪到烧他的房子,可见此人是十分有能耐的。”
“……”到底是赵世?下令烧的,他一时无话好说。
“朕要派人去好好查一查这个易渔。”
赵世?暗想,易渔狡猾,轻易压根查不出什么来,但是他也没有出言阻止赵琮,只是再点头。
赵琮还在继续想,赵世?劝他再去睡会儿。赵琮却不愿,赵世?好说歹说也没用,索性一把将他抱起来送到床上。赵世?将幔帐一拉,再将赵琮揽到怀中,轻声道:“陛下,明日还要上朝,再睡会儿吧。易渔再如何厉害,也不过寻常人,陛下不用担心。”
“……好。”赵琮抬头,恰好看到赵世?的下巴与嘴角。
赵世?的嘴唇张张合合:“关禁闭这么些天,好不容易能再抱到陛下。”
赵琮笑出声,不再坚持,而是闭眼继续睡。
到了第二日,人人都知道易渔家宅子被烧了的事。
早朝后,赵琮在崇政殿思索片刻,又将易渔叫进宫。易渔本就因为家中被烧而心烦意乱,此时被叫进宫,更是有些忐忑。
还是那句话,他心中再有千千结,做了再多的事,也是私下做的。
他到底只是个没有家底的小知县罢了,哪怕是状元郎也不过如此。他根本不能与皇权抗衡。
而他进宫后,赵琮只是宽慰他家中失火的事儿,毕竟东京城内也难得起这样大的火。用上辈子的话来讲,这是重大社会事件,赵琮肯定要给予安抚。
得陛下的安抚,易渔心中稍微踏实一些。但还未踏实够,赵琮又道:“家中宅子这般,易大人怕是心中也难安。既如此,你也不必急着回扬州,先在京中住着,待宅子修缮好再说。”
易渔不懂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前些日子,他使计,请那些大人进宫来说项,陛下一句话不松。这会儿,忽然就要他留在京中!况且按陛下这个说法,不让他回扬州,难道是连宝应县知县都当不得?
他又想到宝宁公主,心中一慌,难道陛下真要他做驸马?!
易渔其实是个心狠胆大之人,一想到这处,他却慌得很,立即抬头看赵琮,嘴中不由便道:“陛下——”
赵琮笑:“易大人还有话要说?”
易大人能说什么话?他摇头。
赵琮低头拿书,轻声道:“既没事儿,易大人先退下吧。”
“是……”易渔艰难应下,转身走出崇政殿。
本朝皇宫不大,崇政殿与后宫同在皇宫的北方。易渔有些昏沉地从崇政殿出来后,绕到宫道上时,恰好与前方走来的一队人马碰上,为首的是个宫装丽人。
只是易渔心中还在想着若是真当驸马该如何是好,并未瞧见前头走来的人。
还是宫女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也不多看,敛目恭敬行礼道:“下官见过娘子。”
他让开半个身子,只等她过去。
她却没过去。
戚娘子好奇道:“你可是宝应县知县易渔?”
易渔当年是状元,很风光,毕竟那是赵琮亲政后的头一回恩科。赵琮在宫中大办宴席,一甲、二甲的学生全都进宫来,足足热闹了三天。戚娘子她们身在宫中,好奇得很。还是钱月默做主,请了陛下的示下,得到应允后,带她们一同见了状元、榜眼与探花。
自然,三位男子都是低头见的。
但戚娘子记住了易渔那很不错的相貌。
易渔一愣,抬头看向宫装丽人。
宫女抬了抬下巴道:“这是我们戚美人。”
易渔脑中一动,立即再行一礼:“戚娘子万安,下官正是宝应县知县易渔。”
戚娘子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你常代我家人往宫中送东西,我很感激你。”
“不敢,为娘子办事儿,是下官的福分!”
“你何时回扬州?”
易渔踟蹰道:“还不知,得看陛下安排。”
“的确如此,得听陛下的,什么都要听陛下的才成。”戚娘子面上一派天真,说罢,甜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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