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莫师只不肯出山。想来是觉得我父亲尚不及祖父,没有这份魄力实现他的抱负。”
李固道:“是,老师毕生之志,便是打破世家治世的局面,以才取士。”
谢玉璋笑道:“莫师遇到你才正合适,你这个人就便杀杀杀,倒给他开道了。”
李固握着茶杯问:“玉璋,我这样的人,你会怕吗?”
谢玉璋答道:“你用你的刀扫清沉疴积弊,令世间气象一新,只有那些因循守旧,抱着既得的利益不肯松手的人才会怕你。”
李固这次又屠灭高氏,一灭便是一整个姓氏。虽然跟随他的世家也都分得利益,但有识之士亦暗暗心惊。这皇帝的刀面对世家时不免太过锋利。
便是后宫里,崔氏、邓婉亦婉转劝过他少造杀业。
李固听了谢玉璋的话,破颜一笑。
十月底,莫师拜相后,果然朝廷昭告天下,将于来年春试行科举。
世家一片哗然。东市的酒楼、茶楼里,常见许多世家子弟聚集一堂,群情激奋地抨击科举。
这些年轻的世家子常常占据大堂,高谈阔论。许多女郎趁这机会在楼上悄悄围观。两边人都彼此心知肚明,于是楼下的人愈发衣冠鲜艳,慷慨激昂。
楼上的人便衣袖遮着面孔,悄悄议论,某某家的某某郎君,看起来不错。
只这一日,郎君们正激昂,忽有一个空谷黄鹂般的声音在上面道:“锦罗,我们走吧,这些世家子实令人失望,没什么好看。”
青年郎君们正是孔雀开屏的时候,先怔住,再大怒。纷纷抬头,想看看是哪家的女娘这般目中无人。
只抬起头,便说不出话来。
一个花信年华的女郎轻提裙摆,正从楼上走下来。她光润玉颜,转眄流精,似轻云蔽月,回风流雪。
她以这年纪,依然击败许多十六七的女郎,数年来都高居美人榜榜首之位,没有人不服气。
这所谓的美人榜,正是这些世家郎君们代代炮制出来的,他们如何会不识得这美人,正是永宁公主谢玉璋。
有人回过神来,不服气,叉手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谢玉璋漫不经心地走下楼梯,道:“郎君可知,西市的店里,一支笔多少钱?一刀纸又是几何?”
那世家子一呆,果真答不上来。他们含着金匙出生,何曾操心过这等纸笔文墨、柴米油盐的事。
“郎君自然是不知的,因郎君出身富贵,有读不完的书,用不完的纸墨。”谢玉璋道,“只我可以告诉郎君,一支笔是十五文,一刀粗纸三十五文,细纸更贵些,六十文。只这些纸,大约于郎君,都是家中账房记账所用的。郎君所用,大约是澄心纸、竹光纸这些。只郎君又肯定不知道这些纸到底价值几何,更不知道平民之家,一年辛苦赚得的,大约比不过郎君几刀作画的纸。”
“我在楼上听得郎君们嘲笑平民子弟字丑。只我想,若平民子弟如郎君一般有用不完的澄心纸、松烟墨,现在被嘲笑字丑的,大概就是郎君了。”
“平民家养一读书人,何其之艰难。然郎君炊金馔玉,从小长在墨香中,却竟怯于与他们同堂比试吗?实在令我失望。”
有人大声道:“某非胆怯,某是不屑。这些人不配。”
谢玉璋微笑:“既郎君如此有自信,便以才学让他们知道他们不配啊。还是郎君只不过是个嘴上强的,腹中只有草包?左右推脱,只为遮掩自己的不敢。”
围观者哄笑。众郎君气愤,纷纷道:“我等才不是不敢!”
谢玉璋拂拂袖子,悠然道:“既如此,永宁翘首以待,等着郎君们明年大放光彩。”
这事很快传遍云京,莫相得知,微微一笑,提笔作了一篇《美人赋》。
古人早有云,美人画皮难画骨。可我见到一个美人,她的美不在皮,也不在骨,在她的魂。
当家国需要她的时候,她不曾退缩,和亲塞外,以身报国。
当她的百姓需要她的时候,她不曾退缩,她知稼穑,能骑善射。
当她的国都亡了之时,她不曾退缩,她心系着中原的百姓,她牺牲自己,从胡俗而二嫁。
这美人回来的那一日,全城的人都去看。他们都说她美丽,却不知道她到底美在哪里。我写这篇文告诉困惑的百姓,这美人美在她的魂啊。
她魂精魄贵,她生来是公主,归来亦公主。
这美丽的公主经历了苦难,归来依然活力充沛,还像年少的女郎那样喜欢如圭如璧的郎君。
可是郎君们却让她失望了。这些生来便抓着笔、便嗅着墨香的郎君们,竟胆怯得不敢与平民家的儿郎比试心中的锦绣文章。
这是多么让人惋惜,有这样的美人在世,竟没有同样耀眼的郎君来匹配她。让我这样看遍了世间悲欢离合的老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这篇美人赋很快被众人传遍。时人写赋,多写骈赋,对于李固这样的武夫,身边的侍读便翻成这样直白的文字读与他。
李固越过那些华丽辞藻,绝伦文采,直接看到这篇赋的核心,
莫相借着咏美人,嘲讽世家子怯战。可这篇赋,也的的确确真地咏了美人。
那魂精魄贵的美人,自此深入人心。
皇帝微微而笑。
十二月,林斐产下一子,他姓了林。
林谘打算待这孩子五岁后立住了,便过继给林大郎。到时再从亲族旁支中寻个孩子,过继给林二郎。这样,兄长们便都香火有继。
林斐再外面再养两年,便让她“病愈”回到云京。
这些事都安排计划好了,也告知了谢玉璋。
林斐生的是儿子,谢玉璋便向李固报备。谢玉璋道:“这孩子姓林,以后舅舅也是叔叔,会亲自教他。他生来就是江东林氏子弟。”
李固道:“我这一生杀人何其多,灭门何止几家。这些被我灭了门的,从来才不是真的一人不留,哪家都有血脉遗留于世。他们自恨我惧我,只要有能力,也自可以来杀我报仇。没什么可怕,不必担心。”
谢玉璋放下心来。
眼看着便是小年了,谢玉璋便为年节准备来。谢家村诸户、杨家诸表姐妹、杨侍中府、广平伯和平日往来的一些人家,都得走礼。
只这日正看礼单,袁聿来报:“殿下,陛下今日罢朝,宫门紧闭。”
谢玉璋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