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挖藕的小篷船。
李固又捏了捏谢玉璋的手。谢玉璋似笑非笑地与他上了船。
皇帝不许旁人跟着,亲自为皇后撑船。皇帝膂力过人,那小船飞快离岸,很快掩在了荷间,只见个船尾,停在了那里。
侍女与良辰对视了一眼。
小篷船中,谢玉璋捉着李固的手道:“不说清楚,便不许。”
李固啃着她雪白的脖颈,道:“当年……第一次陛见,你便站在太液池边。”
“你身后波光粼粼,我一眼看过去,你浑身都在发光。”
“那之后就常做这样的梦……”
谢玉璋吃吃笑,放开了他的手。
“良辰哥哥,”侍女问,“你看那边水面,是不是一直在荡波纹?”
良辰老神在在:“是吧?”
侍女叹了口气,道:“哥哥在这里吧,我去为他们二位准备衣衫。”
“去吧,别着急,别跑摔了。”良辰说,“久着呢。”
侍女掩袖而笑,自带人去了。
待太阳都西斜了,那艘小船终于稳下来,皇帝撑着船,慢悠悠地回到岸边。先不急着上岸,果然先要衣裳。
一边帮谢玉璋系衣带,李固一边告诉她:“我有一幅你的画像,背景便是水边,极像太液。将你画得非常传神,我时常拿出来看。”
“然后便想些有的没的。”谢玉璋啐他。
男人脸皮都厚,李固只笑而不语。
两人携手上岸,谢玉璋道:“让我看看那幅画。我看看是哪个大家,偷窥了我悄悄画的。”
谢玉璋出入常骑马,又常出现在东西市、北瓦子。常有画师,或自发,或受人聘,悄悄去看她,画她的画像。
云京里颇有一些她的画像流传,千金才求得。
谢玉璋并不以为意。
李固与她牵手去了紫宸殿。先在浴殿里一起洗浴过,换了寝衣,登了龙榻,才取了那幅画给谢玉璋。因那画便收在寝室里,想看便看。
李固取了与谢玉璋,两人一同观赏。确实是画得极为传神。这人的画功,邓九之流与之提鞋都不配。
只灯下,谢玉璋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最终脸上全失了表情。
李固察觉不对,捏着她的手问:“有什么不妥吗?”
谢玉璋问:“你可知何人作此画?”
李固道:“并不知道。”
谢玉璋又问:“谁将这画进与你的?”
李固道:“是福春。”
谢玉璋目光淡漠,隐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
李固捏住她的手,凝视着她。
“陛下。”谢玉璋将画卷缓缓卷起,“我要杀一个人。”
李固凝视她半晌,并没有问她要杀谁,或者为什么杀,他只点了点头,道:“可。”
大婚的第二日晚,谢玉璋没有再回丹阳宫,她直接宿在了紫宸殿。
谢玉璋原也是想享受这几日的婚假,把那些必须面对的事放到以后再说。谁知道一幅画搅了气氛,既已这样,谢玉璋便开口了。
“得选秀,你还得再生儿子。你的三个儿子都太小,我愿他们都能健康长大。”她说,“但还有一样便是,郑、秦、苏三家都不是普通人家。你的儿子全是这样的外家,于你于我,都不好。选秀的话,只录良家便可,五品以上的官宦之家,可以避开。”
李固不意大婚第二日便要与她谈这样的话题。
只这些事,永远避不开。皇帝只有三个不足五岁的儿子,一场突然的降温、一个粗心的疏忽或者一种会人过人的病气,便可能让他全军覆没。
这个风险实在太高。
“知道,不急。”李固将谢玉璋抱在怀里,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玉璋,我想要嫡子。”
谢玉璋顿了顿,道:“这种事很难说得准。并不是每个皇后都生得出儿子来,我母亲一辈子便也只得我一个。在我上面还有过两个姐姐,都夭折了。安全起见,你先生。”
从谢玉璋的利益出发,她需要更多的没有出身的皇子,来稀释三个世家出身的皇子的分量。
李固很明白。因为这个事,就跟当年李铭广收义子,稀释三个养子的分量是完全一样的操作。
这世间的事,原就有许多既定的条框与路径。不信翻开史书,便发现同样的事总是重演,并无什么新鲜。
但李固心中有一份执念。
“我和你都还年轻。”他说,“我们还有时间。再等两年。”
谢玉璋若从利益出发,其实是很不想等的。
因为年龄也是优势,更年长的皇子能更早的获取更多的政治资源。再等两年,新出生的皇子们就要和现有的三个皇子相差五岁以上了。这实是个劣势。
但谢玉璋看着李固的眼睛,想到他问也不问,便许她杀人,只叹一声,道:“好吧。”
大婚第三日,李固服衮冕,接受百官的朝贺。
按照礼仪来说,此时皇后该与太后都穿着礼服升座,接受亲王们的拜贺。只本朝既无太后,也尚没有亲王。皇后今日便不像皇帝这样有必须该完成的仪式。
不知道那美丽得令百官都难忘的皇后,此时在后宫在做什么?
是慵懒未起?还是已经梳妆打扮,面如桃花,窈窕生香地等着皇帝回去温存?
毕竟是新婚,皇帝亲自挑的皇后,为她扫障铺路,为她完备礼法,为她想尽了办法终成了眷属。
新婚燕尔,柔情蜜意,谁还没经历过。男人们想象着谢玉璋此时在后宫的情形,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只这些男人实想不到,倾国倾城的美丽皇后,入主中宫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