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登基,那日后新君那儿,仁哥儿能得一世庸碌都是好的,若是不幸……当日平王成了先帝唯一嫡子,其伴读随侍是何等风光?可现今又如何?最好的也是流放边疆!
王子腾摇头苦笑,看仁哥儿转着大眼睛看过来,也没理会他,退了几步在王子胜身边坐下,叹了口气,恍若无意地叹道:“你小时候也是这样,浑身皮肤娇嫩得很,我一不小心略用大点力气就是一道儿红,有时候明明是刚刚修好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再用力也掐不出个印子来,偏和你打闹时不小心蹭一下,回头就好一道儿红痕,祖母每每看了只当是我欺负你,祖父也怪我不该在幼弟身上使力气,可谁知道,你和我打闹的时候力道可不小,不过是我皮糙肉厚显不出来罢了……仁哥儿什么都好,样子也虎气,吃饭都虎式,就是这身儿皮肤娇嫩得,唉!”
太子听得一笑,伸手在小家伙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看上头一点子印子都没显现,很是满意自己对力道拿捏得越发好了:“可知道了吧?还是小七哥哥知道疼你。”
小家伙刚才一心看他小七哥哥的漂亮手指,也没留心他伯父都说了什么,闻言傻乎乎应了一句:“嗯,我知道小七哥哥最疼我了。”
一句话,不想倒打翻了两家醋坊子!
王子腾:太子殿下是好哥哥,自己就是个只知道折腾弟弟的么?天知道打小儿谁折腾得谁多!不过……难道弟弟对自己,从不会像仁哥儿对殿下似的撒娇,原因就在这里?
王子腾想起那懒惰于锻炼拿捏力道、一味儿以为臂力大了就是好的懵懂无知小时候,恨不能一把男儿泪!难怪越长大弟弟越不爱和他一块儿待了,以前还以为是……却原来,这才是真相?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就是拿豆腐都练练也是好的啊!现在就是练出来了……
王子腾看一眼虽然近来偶尔会学着仁哥儿卖卖萌,却不知道怎么的反而让他觉得不敢揉捏的弟弟,各种心酸。
王子腾醋坊打翻了,但更多的是心酸自个儿的过去,对于太子和仁哥儿的亲近,还真心不敢怎么醋,顶多暗自庆幸自个儿好歹大了,不说拿豆腐练着,总算因为练武时要把握好去势尽时仍可回转而掌握了不少拿捏力道的巧劲儿,弟弟揉捏不得,小心些儿揉捏侄儿其实爷不错罢了,王子胜却是真心恨不得将那可恶的穆小七浸泡成酸醋酱菜了!
――混蛋的什么叫“小气哥哥最疼我了”?
――你爹我为了你连穆小七这样的小混蛋都勉强护着了,还不够疼你的吗?
王子胜各种咬牙,最终还是觉得是穆小七的错儿!若非他蛊惑了自家乖儿子,就算原身不如自己拿捏自如,曾捏青过小家伙的小屁股,可那都是多早晚的事儿了?小东西还包在襁褓里呢!哪里会记得?又哪里至于因此就觉得自己不是最疼他的?
绝壁是穆小七这小混蛋不好!闹得小家伙一时失神有口无心乱说话了!
王子胜还没将穆小七泡在醋缸里头做酱菜,倒先给自己从里到外都浸了个遍――只怕连神识都是酸的了!
王子腾原还有些遗憾喟叹,回神就见王子胜咬牙瞪眼酸溜溜的小样儿,再是暗自忧心是否会惹了太子不快之余,也不禁失笑,果然那之前让自己觉得不敢揉捏了的气势什么的,其实还是错觉吧?胜哥儿啊,看着大人了,其实也和仁哥儿一样,还是个孩子呢!
这么想着,王子腾不由伸出手去,想在弟弟头发上揉一下,却不知怎么的,伸到一半,或许是因为仁哥儿在场,想起来这弟弟在他眼中再是孩子,也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了,便只是放到王子胜肩膀上拍了几下:“长辈再好,也不同于小哥们儿,没得比的。”
恍然记得小时候,自己几个世交兄弟关系也是好得很,常常一道儿玩起来都顾不上别的,虽因年纪故,没什么机会说那哪个世兄最疼他之类的话儿,却也没少招老祖父叹息。倒是胜哥儿,不喜欢和大家一道儿玩,大概还真不知道这样小哥们儿的好处?
王子胜磨牙,谁不知道了?他也更乐意带大师兄小师弟、都不愿意给师尊黏糊好么?可他虽说心疼仁哥儿,又不像师尊似的为老不尊的黏糊宠溺,怎么就不如小哥们儿的好了?摸鱼爬树讲故事,哪样儿他没陪着仁哥儿的?总还是穆小七这臭小子的错儿!想要弟弟――就是他这样一心修行万事不理的都知道,皇帝有三子,太子有两个弟弟,要弟控不会去控自家弟弟,和自己抢儿子算啥回事儿啊?
总是找抽!
王子胜阴森森地盯着穆小七,别以为我没筑基就拿你们这等人家皇家子没法子!不能直接抽,折腾人的法子有很多,哪个都不比直接抽的差!
王子腾抹汗。
他没有窥听人心声的本事,但王子胜那样的眼神,已经足够他抹汗不已了。
――那眼神儿,不说几欲择人而噬,至少也是恨不得扑过去咬一口吧?
别说王子胜好歹都是当爹的人了,和个只比自家儿子大不那么点的娃娃计较实在不算事儿,单是那个娃娃的身份,就够王子腾头疼的,近不得远不得,偏偏他王家下一代的独苗苗,两府里的宝贝仁哥儿,偏生和那位近得让他头疼;而宝贝仁哥儿的好爹爹,他王子腾的宝贝弟弟,偏生又是恨不得那位直接消失到十万八千里外,而且那恨不远之的态度也直接得让他心惊。
就是王子腾在知道了穆小七父子身份之后,偶遇穆父时,还能维持住他往常的不卑不亢,如此头疼心惊之下,又如何忍得住后背和发际的汗珠滚滚?
王子腾自永安老伯爷去后素来自持,从老夫人也过身之后,更是沉稳有加,此时虽是禁不住失态,抹了两下汗之后,却也很快稳住了,也不去看穆小七不知道打何时关注过来的眼神,浑作不知,又大大方方抹了一把额际的汗珠,只对着王子胜笑:“说起来也算入秋了,这天气还是热得很,快走两步就是一身儿汗,都好一会了还缓不过来。”
他心中震惊王子胜其实全“听”进耳里了,闻言倒也配合:“今儿天是热了些,日头才出来就晒得很,这正房又向阳。”又道,“大哥一贯容易出汗。”只是眼神犹自阴森森地盯住穆小七,倒把个近来锻炼得连直面皇帝的暴怒和杀气都能应对自如的太子殿下,都给盯出一后背的冷汗。
太子殿下的掩饰功夫比之王子腾如何且没机会演示,仁哥儿正是色授魂销之际,对美人儿小媳妇的关注度却显然远远大过于对他伯父,当然,基于仁哥儿在他们兄弟的言传身教下,一贯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忽略了伯父的理由大概也许很可能,并不是仁哥儿爬树玩小鸟的次数多了,都沾染上某种长尾巴花衣服鸟类的特性什么的,王子腾更倾向于是自己恰好离得远、太子又恰好在仁哥儿跟前的缘故――不过看着自己抹了好几把汗,都没分过来一个眼神儿的仁哥儿,对着只是耳朵后头冒出一点子白毛汗的太子各种嘘寒问暖,王子腾还是忍不住心酸了。
又是心酸,又是头疼。
再是知道“长辈再好,也不同于小哥们儿,没得比的”,到底看着素日只差没捧在手心里头宠爱的大侄儿,为了个小哥们儿忽视了自己什么的,真心不好受。
哪怕那个小哥们儿的身份再如何呢,也不过是增添了王子腾的头疼程度罢了。
减不去丝毫心酸。
王子腾尚且如此,可不就难怪王子胜始终收不回那阴森目光么?
仁哥儿都注意到了,可惜小家伙虽也算有些眼色,到底没正经修过察言观色这门课,又是个素来胆大的,又是习惯了王子胜对穆小七一贯有些冷淡严肃的,偏生还有皇帝珠玉在前,这孩子又还是个不曾怎么和各世交家走动的,也就以为男性长辈们对年岁越大的晚辈越爱严肃几分的,因此也不以为怪,就是此时王子胜的眼神真心阴森了点,可小东西心宽,见了也不很觉得什么,不过摸摸鼻子,就拉着穆小七的手,跑到王子胜跟前儿笑得乖巧又讨好,先是问:“爹爹,你是不是饿了?”然后转头很有架势地命令小丫鬟:“去厨下看看,让他们快着点,若是别的还不得,也先给老爷上碗米饭。”顿了顿,又补充道:“糙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