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三太太四太太等诸多妯娌皆挤着眼笑,都说:“萱姐儿最是个温柔的,只怕老祖宗先是输出去个二十一娘,过不了十年又该输个萱姐儿罢?”
七老爷、七太太见仁哥儿也是喜欢,但都是女家亲长,萱姐儿又是眼看着就要七岁了的,女儿家名声是一辈子的事儿,仁哥儿再好,做祖父母的也不忍拿嫡亲孙女出来说笑,因此七老爷只低头品茶,七太太也不过抿着嘴儿跟着浅笑一会,并不接话。
众妯娌见得他们如此,也心下明白,笑着又扯了一会子别的玩笑,又见地上英哥儿动了起来,便齐齐住了声。
只见地上那个歇了好一会的小圆球,又滴溜溜将眼睛好生转了一圈,见众人皆看过来,也不羞怯,反而又咧开嘴儿笑了一下,难得口水竟吸溜得回去,并没有再要落不落地垂着。英哥儿旗开得胜,少不得趁胜追击,小手艰难在身侧一撑,便想站起,奈何他身量虽不及仁哥儿幼年肥胖――就是现在的仁哥儿,一个小肚子也抵得上他两个了――可手却也短,身上又早早儿穿了一件儿夹袄,行动就又不便几分,这一撑,就是有原先的小胜一鼓作气,奈何却未能一举而竟全功,小屁股只离了地面不到一个巴掌,又啪叽一声摔回去,且因方才半起未起的不稳当,小家伙往左边儿一倒,又滚了半圈,小脑袋还往下磕了一下,万幸正磕在他自己手臂上头,老祖宗这屋里又铺得好松软的羊毛毯子。
英哥儿原又有几分倔强,此时又不过是左边儿手臂并脑门儿略有点子疼,因此这娃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倒是七太太夫妻看得最是心疼,却也没拦他,由着他在地上又滚了大约该有十七八圈,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看得众人眼睛都花了,正猜想这小东西再来要摔哪个方向,不妨却居然站起来了!
再仔细一看,原来不知道何时,英哥儿已经七滚八滚的,滚到老祖宗那榻边的脚踏附近,手恰好那么一撑,另一只手还随意在贾赦的衣摆上头拉了一把,可不就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么?
只实在摇晃得厉害,虽站得起来,却还是晃得往一边儿倒去,没摔着,不过是将本来趁着老祖宗戴起老花眼都要仔细围观玄孙儿历险记之际,已经偷偷儿快从她怀里挣出来的贾赦,又给撞回去罢了。
老祖宗原已经伸出手要去接小玄孙儿,不想接了个大孙孙,却也不挑剔,直接抱起来又是一顿揉搓,直揉得贾赦真要滴出泪来了,才被攀着贾赦衣摆艰难爬上榻来的英哥儿引开了注意去。趁着老祖宗一会子看着伸出手护在英哥儿身后炕沿儿上的仁哥儿笑、一会子又亲自接过大丫鬟递上来的帕子给英哥儿细细擦汗的时候,贾赦身子一扭一缩,以前所未有的敏捷,终于脱得身来,又趁着老祖宗无暇□□之际,直退到他岳父身后方罢。
贾赦看着老祖宗依然只顾着抱着英哥儿揉搓,并不往他这儿看来,略松了口气;可听得老祖宗一声声心肝儿肉的,想起家里头母亲这个称谓素来只属于二房珠哥儿,又遥想一回年纪小时,也曾一般如此自然地腻着祖母撒娇,那一声儿原该是松快的气息里头,就又在半道带上几分怅然。偏一口气叹完才觉不对,赶紧将桃花眼各处溜了一圈儿,尤其注意他身前岳父大人,只恐给人听了不雅,那桃花眼儿滴溜溜转的样子,看得仁哥儿终于忍不住一笑。
贾赦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这位又算内侄又是外甥的娃娃却也跟来了,正半眯着一双圆眼睛,仿似很有些兴味地打量着他,身子不由一僵――他方才可刚给这娃娃坑了一回,别的不说,那手劲儿贼大!此时眯着眼睛带着笑的样子,又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老虎学狐狸的味道,虽不管狐狸还是老虎,肯定都还是小幼崽,但这狐狸崽子也罢、老虎崽子也好,真心不是他这个在祖母剖析了形势之后一心将自己往高级纨绔养的小青年能吃得消的啊!
贾赦堂堂一个成年男子,偏在仁哥儿跟前和只被吓到的小鸡崽儿似的,真心好笑,王子胜伸手轻点,平滑如镜的水面以贾赦那双因惊吓瞪大的桃花眼儿为中心,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侧,更不知将王子胜那等点水为镜的手段看到多少去,难得却没丝毫慌张疑忌,只阴森森拿眼瞪着水镜之中,在涟漪平定后,依然一双眼儿桃花含情的青年,嘴里也不知倒了几缸醋进去,明明那神水里头附加的“好处”都消除了,他那语气里还是和陈醋缸子里头刚刚捞出来似的,每一字都能拧下好一盆醋汁子:“这人是谁?有甚好处?倒劳子胜巴巴儿偷窥于他?”
王子胜早知道他来了,闻言丝毫不见慌张,将身子在石案上头懒洋洋一靠:“好像是荣国公家的,叫什么事哥儿的?至于好处……喜欢桃花眼的难道不是你?我不过指给你看一看罢了。”随手将一直往他鼻尖眼前绕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还不忘澄清:“谁个偷窥了?我是光明正大地看仁哥儿,不过随便看他一眼。”没本事发现被看了是他的事,他这个看的可是最光明正大不过的,上头大好日头且照着呢!
皇帝对他最后一句只是摇头,意外的竟明了其话中未竟之意,更意外的是第一次发现王子胜无赖的一面,偏还没有幻想破灭之感,反而只觉无赖得甚是可爱。
只是皇帝看王子胜愈可爱,心里的醋酸味儿就越重,虽方才已得了话,却还是忍不住又拿眼刀射了水镜里头那个笑得和个傻子似的,又和仁哥儿凑到一块看什么核桃雕的桃花小贼,王子胜看了他那样子,越发悠悠接一句:“这位的桃花眼也果然不错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桃花在飞呢!”
皇帝随口应一声:“可不是?好个桃花小贼!”应完又警惕地看向王子胜:“你是不是就喜欢那桃花乱飞的傻样?”说着,见王子胜似笑非笑间,眉眼间又有桃花隐隐溢出,方想起他前儿不小心说过一句“我实爱子胜顾盼间的满目桃花”,恍然察觉到些什么,一向轻易不肯笑、偶尔笑一笑也是比不笑还骇人的一张脸,忽而就像石头山里乍然冒出来一点子绿意,荡开了极其自然的一抹笑,王子胜看得且有些呆住了,更舆论其他人,那素来最是谨慎恭敬的梁内侍都忘了做低首垂目状,竟似比偶然瞥见那点水为镜的玄妙手段还震惊些。
皇帝自己却不曾察觉,只拉起王子胜的手,温言脉脉:“他如何与你比得?就是时时刻刻桃花飞,也不过轻薄一小贼。我的子胜,却是有桃花也是好,无桃花也自是绝妙的。”
皇帝倒也不愧是后院有妻有妾有通房,外头有亲卫有宠臣又有那一等不过偶尔兴起一夜露水姻缘,醒来了却或分赠下属或随意遣去的一干子俘虏奴隶,虽说轻易不与人说甜话,人与他说时也最是需要小心在意不过的,可这事儿经得多了,到底不一样,枉王子胜空有近千年的岁数,也是给他一句话说得半晌无语,惟耳根儿处淡淡一点子红。
红得极艳、又极淡,仿若桃花胭脂染。
皇帝那目力在凡人中也是佼佼了,再没有看不到的,不过他虽自己不承认,却也是个别扭性子,最知道那等恼羞成怒的难缠,因此心里再是既热且烫又麻中带痒的,也不敢如何造次,脸上那难得一见的笑都收了,只拉着王子胜的手却没舍得放开,惟忍住没敢真如心中所想,直接拉到嘴边一阵亲吻舔咬就是极限了。
王子胜却似浑没察觉自己的手还被皇帝的龙爪占着便宜,又似更没察觉到皇帝心中那更加下限的小剧场似的,只扭头看向水镜。皇帝也恐自己再不找点什么分心,怕要做出什么惹急了心上宝贝的事儿来,便也顺着王子胜的视线看过去,却见才一会子功夫,仁哥儿就和那桃花眼的小贼说得越发投契了,两人原本凑一道儿共赏的核桃雕也早收起来,仁哥儿正拿着太子从自己这儿硬磨走了的一块儿寒玉佩和那小贼献宝呢!
此时皇帝知晓王子胜心意,再看那小贼也不如何碍眼,又这水镜之术委实玄妙,不只看得图像,且还穿得声响,他听得那小贼对那寒玉一通儿赞叹,如何难得、又那赠与此等宝物的人又该如何用心之类的,想起自己也是巴巴儿亲自雕了一块儿与子胜的,虽可恨那日一时事忙,不得亲手相赠,但看子胜模样,也是知道自己心意的,只孝期里头谈不得罢了――如此这般,倒看贾赦又顺眼几分。
也就有心情细想这人的来历了,少不得和王子胜细说一回,末了评价一句:“那老国公诰命倒是个明白人,可惜眼光不太好,不曾给儿子找个明白媳妇,可怜贾代善百般筹谋,却不知就是朕……这现在的皇帝不计较,有这么个老封君在,荣国府再如何,迟早不过付诸流水罢了。”
王子胜淡淡抽回手去,皇帝不解,只以为是不该说了仁哥儿喜欢之人的坏话,一时悔之不迭,却又不好真拿仁哥儿如何,倒回心想起太子的好处来――起码任臭小七儿再讨仁哥儿喜欢,自己说上千句百句不是,子胜也不在乎的――一时又忍不住重觉得贾赦那桃花乱飞的模样委实碍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