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哥儿对皇权不如王子胜那般不在意, 奈何皇帝从来就是纸老虎, 因此哼由他哼去,依旧低着头做忏悔状,心中实气定神闲。
皇帝也拿他无法, 索性也就不理他了,直接迈腿往一心斋去。
他此来, 可不是和这个看似憨厚其实精乖的小儿歪缠的!
皇帝径直迈步进门,仁哥儿原低着头装乖, 见状不由撇嘴, 不敢高声,却也没有如何低声地嘀咕一句:“还说我没规矩!不管不顾人家里头还有女眷、连通报一声都没有就直闯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规矩!”
皇帝阴测测回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 还能有谁家的规矩?”
他既抬出身份来压人, 便是仁哥儿心里还有些不忿,也只好蔫蔫闭嘴, 单拿眼睛去偷瞄他爹, 可惜他爹却更是个无谓规矩的。虽也回看他,却没丝毫仁哥儿期待的反应。
倒是不声不响也跟着上去了。
仁哥儿撇撇嘴,虽说是自己家,可再这么下去,爹爹肯定会跟着学坏的, 不说一声就往人家内眷所在闯什么的,太失礼了啊太失礼!
也好在王子胜也跟上了,仁哥儿索性也作出小儿天真模样, 一手皇帝一手他爹,一会儿说这边花儿开得好,一会儿说那边竹子长得青翠,恨不能走一步就说上十七八句话来,又邀请他爹去看他前儿做的文章――却是在第一进东厢的小隔间里头。
王子胜原也没指望儿子考状元,不过仁哥儿自己对科举有兴趣,他也不会阻拦,又小家伙今日实在热情,且皇帝虽脸色不怎么样,却也乐意管教他功课,因此便往小隔间那里坐了一回。
皇帝自己写不出骈四俪六的好文章,怎奈底下文臣都爱这么写,他看得多了,总能说出点道道来,仁哥儿也听得认真,王子胜拄着下巴看得也认真,暗卫:
明明也该是一家三口庭前教子天伦之乐的情景,可为什么怎么看怎么有种违和感呢?
――皇帝长得也不是那种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粗鲁汉子,事实上,他那脸长得还挺精致的,只是身上微微鼓起的尽是春衫遮不住的肌肉,又是常年战场厮杀出来,又居至尊位已数载,身上气质实在不像是个会拿着文章教导小辈的样子。
拿着弓箭策马扬鞭倒还差不多。
林海进得门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倒是个正经端方君子,不经通报就进门的事情是不做的,就是带路的小厮不曾回禀一声就只在院子里站住了,他也没有大咧咧进去,而是在门外站住了准备先打声招呼。奈何这屋里头几个人,也就是仁哥儿还有那么点子要关门的意识,其他一个是自信有能力做到别说宫门不关、就是连宫墙都没有、他不让人看也没人敢正眼看的皇帝,一个更是从不认为凡间的门墙是什么阻隔、九重宫禁都来去自如的修行人,这小隔间内内外外门门窗窗,自然最是敞亮不过,林海不需刻意就能一眼见着里头情状、满耳皆是皇帝点评和仁哥儿应答之声。
皇帝的点评不像一般大儒子曰诗云言必有据,但他虽于经典上头不很擅长,站的高度却和一般儒生不同,说来也自有新意,仁哥儿应得又恭敬之中不失活泼,有时还会拿或歪理或正理或干脆无理搅三分的话儿和皇帝你来我往的分辨几句,听起来倒还像那么回事。
只可怜林海虽说已经继承不到爵位,偏偏自己又要那般用心,一朝恬淡春风称意忙,少不得朝堂立身、得见天颜。
林海早年授翰林院编修,来扬州之前已经升至兰台寺大夫,于当今龙颜并不陌生。
昨夜于穿廊下一见,虽灯光算不得昏暗,到底夜间光线有限,林海又是最普通不过的读书人,皇帝形容又狼狈,林海一时不敢认也是有的,但今日天时虽早,天色却亮,这隔间又门窗大开,委实敞亮得很,再有皇帝对着仁哥儿的训导,虽不算十分严厉,但气势却不曾有丝毫收敛,让林海实在难以自欺。
眼前这个,居然真的是原该在千里之外、九重宫门之中的,皇帝。
一身和王子胜素爱的宽袍广袖极其相似的白色长袍,连袖口衣襟下摆处的纹路都一模一样,教导仁哥儿时很有威严,但赞许时也不吝嘉许地摸摸他的脑袋……旁边另一个白衣人拄着下巴看着,没有说话,眉眼却带出闲适浅淡的笑意……
这情景看起来怎么感觉有种熟悉感……
林海微微睁大眼睛,却还来不及进一步想些什么,就听皇帝忽然一瞪眼,伸手毫不留情地在仁哥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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