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无措,但却始终维持住林家女儿该有的仪态,手上没忍住绞衣角的小动作,然而面上却很是文静乖巧,对阿穆的问话虽只能几字几字的答,口齿也还不算很清楚,却应对得很认真。
小小年纪,就看出日后娇怯可爱的模样,又隐约透出几分傲骨――虽然这样毫无实力的傲骨在阿穆帝皇那一面看来十分可笑,然而单纯以一般的长辈眼光看,这纤细病娇又小小年纪的女孩儿,能学得这般已是难得,怪道他听得贾母院中那花仙降世的说法、好奇和子胜多说几句时,子胜会说她原先的命轨该是“父母双亡后无兄弟依靠,不愿与人为妾又无脱离泥潭之法,只得泪尽而亡”了。又病娇无力又清高傲骨,落得父族无依,母族有多是那样的极品,一般来说,敢于一死也是难得了。
太上皇自然最看不得人自弃生命,在他看来,不管处境如何艰难,没水了喝马尿,腿骨折了用双手爬……总之如何都要熬过去,才能要敌人的命、讽冷眼者的笑!便是不得已时非死不可,也要拖着仇家一起死――像王子胜说的林家女儿原该有的命运那般,又无力夺回家产延续林家香火,又无能将谋夺她家产害她性命的人拖着一起下地狱,委委屈屈伤春悲秋一死而已,在太上皇看来却是实在窝囊。
但若是作为阿穆来说,他现在担子卸下、爱侣在旁,又虽然只是勉勉强强的炼气初期,也总算是开始修行,虽仍坚信物竞天择,却有从“强者生存”拐弯到“适者生存”的趋势,看待弱小也多了几分宽容。况且时下诸般规矩,女儿原也不易,又不是个个都有他那位大姑祖母当年那般的彪悍,这位小名黛玉的丫头又实在乖巧,阿穆也乐得和她多说几句,虽小姑娘只能三五字三五字的答话,却也好玩得很。
贾敏原就觉得这位穆大人是个率直真性情的,又见他喜欢黛玉,便越发乐得多品一会儿茶。林海原是恨不得直接护着妻女回扬州的,但后来阿穆虽还会和他谈论仁哥儿的学业功课,眼光却不往他身上溜了,要么看王子胜要么看小黛玉,他又见王子胜理所当然地歪在榻上,由着这位待客,慢慢的骨子里的清举淡定压过了他对阿穆另一层身份的忌惮,倒也渐渐放了开来。
不多时就是午膳时分,阿穆虽是第一回正经做主人待客,却很是放得开,虽因着天下稳定,一些规矩又渐渐讲究了起来,男女一般不得同席,但他是以王子胜内契人身份出来的,林海又也在,又主客双方便是连小黛玉也算上,也不过五个人,阿穆看在仁哥儿和林海一家容貌风姿的份上,又不很拿他们当外人,便不分席,只分了主客座次,团团在一张圆桌上坐了。
贾敏一边夫婿一边爱女,又心无杂念,自然光风霁月,倒是林海,虽有林下君子之风,奈何他知道得实在多些,想得不免也就有点多,看到阿穆“贤惠”地让着王子胜坐了主位,自己反在下头陪着,虽努力不多想,也未免有点牙酸。
阿穆却不管他怎么样,他既然能以至尊身份入契王家,便不会矫情扭捏。再说了,就子胜这样儿的,主位上头随意用点子清水素食也就是了,还能指望他招呼客人呢?就是子胜愿意学,他也不舍得不愿意。
因挨着黛玉坐,阿穆看到小女孩乖乖儿让乳母喂着奶糊。三头身的小女孩儿努力端端正正的坐着,小小的菱唇好一会儿才张开含下一小勺儿奶糊,小脸一鼓一鼓的,似乎一口奶糊也要好辛苦才吃得下,那和小仓鼠啃坚果有几分相似的样子,看得还挺新鲜的,就是小丫头食量未免太小了,奶猫儿都比她吃得多!
又讲究也恁都了些,他递过去一瓣梨,那奶嬷嬷都要拦着说什么“姐儿脾胃弱,不敢用冷果”――贾敏虽有些不好意思,林海更有点儿紧张,但意思也是一样――连个果子都吃不得,倒是才一小半碗奶糊下去,旁边就是一碗的汤药,这么养着,可难怪娇弱!
阿穆大爷当惯了,便是现在收敛了许多,也没多少顾忌,看不惯自然也不忍着,直接就说,他又有几分喜欢这女孩儿,话里便带出几分小小女孩儿鲜甜果子吃不得、倒要灌下苦药汁子的不满来,林海夫妻听得又好笑又无奈,但黛玉自落草便带了弱症,这方子是林海寻了好些名医琢磨出来的,便是忌惮阿穆的身份,又感念他对黛玉的回护,也不能就说不吃了的。
偏黛玉虽小,也是自会吃奶便会吃药的,但正是如此,才越发不耐烦吃药,刚才没闹不过是因着近来略懂些事儿,心疼父母忧心又顾忌着是在客中罢了,听得阿穆为她不平,便有些抗拒奶娘喂过来的药汤,看得林海夫妻越发不耐,那边阿穆还在支持小丫头不喝药,无法,少不得林海耐心与阿穆解释,贾敏又亲自拿过勺子喂女儿,一碗药才勉强吃下去五六分。
果子却到底没吃成,阿穆看着小丫头努力忍着,却还是忍不住蹙起的眉尖,想到自己虽开了口,但为了做好普通人家的主人身份,竟只能眼睁睁由着贾敏给她喂药,又见小丫头也不怨自己虎头蛇尾没真能救下她,原本不过三两分看着园里娇花一般的欢喜,倒凑成五分看正经晚辈的喜欢,便一把将小丫头捞过去放在膝头,看她讶然之后有些羞涩的笑脸,越发揉揉那只留着一簇刘海儿的小脑袋:“乖乖的,穆伯伯回头给你寻些好医生、弄些香香甜甜的药来吃,保管比这苦药汁子管用百倍!”
黛玉虽聪慧,总是年幼,闻言也没多想,只欢喜能不吃苦药汁子,乐呵呵地冲着阿穆笑:“谢谢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