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流放的就要启程了,你沉得住气,娘老了,实在受不住,还是将宝玉捞出来吧!他有什么不好,日后你和女婿慢慢教着就是了,啊?”
贾母的声音温柔而慈爱,仿佛还带了点哄赌气的小女儿似的无奈和纵容:“大不了原本约定的第二个嫡子随你哥哥姓的事儿取消了好了――反正宝玉都给你和女婿养老了,你哥哥必也是不争这个的,娘帮他做主了!原先不过是王氏贱人作祟罢了。”
她一下下抚摸着贾敏的头发,一言一行充满温情。
贾敏却是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可怜她是个风光霁月的性子,出门子前贾母护得紧,出门子后与林海恩爱不疑、林家又人口简单,居然活到四十几,也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明明子虚乌有的事,贾母居然能说得言之凿凿,而那玉珏,也确实是林海祖母的嫁妆、后来传给贾敏的婆婆、她婆婆又传了给她,说是林家宗妇的信物却也不是完全说不通的。
更让贾敏难以置信的,做这一切的是贾母!
便是为母则强,贾敏勉强稳住心神、说上一句:“当日不过随口一说,又无书无证……”
给贾母拿出当日与她商议两个玉儿婚事的信件――虽然贾敏很肯定后来她拒绝了,但她拒绝贾母的信件在贾母手中,贾母不认,她能奈何?
有那信,再加上那玉珏……
贾敏真是心都灰了。
这么算计她的玉儿的,偏偏是她的母亲!
她倒是有心拼上不孝也要不认的,却不想黛玉情愿认下了。
她说:“那么多人看着听着,就是最后能找着证据说是外祖母年老糊涂记错了,也保不住林家清名丝毫无损。”
她说:“女儿自幼让爹娘操心,已是不孝,如何能将林家百年清誉赔进去?”
她笑着说:“反正这样也不错,好歹还能为林家再延续一代血脉。”
她悠悠笑着说:“宝玉确实太天真怯懦,却也没什么不好――若要靠他顶门立户是靠不住的,但若是赘婿……”
她悠悠然地掰着指头说:“会小意儿殷勤哄人开心、做的胭脂还十分好用、诗词上头也勉强说得出一二来、不擅俗务这点都成了好处……而且二舅舅流放一千五百里,便是尽孝也简单,他原也不是个真能撕下脸面无耻的――能撕下脸面无耻的那个已经不在了――这赘婿又如出嫁女,不管‘娘家’如何,总不至于影响日后子女的前程……”
黛玉真是给阿穆教歪了,原先有薛蟠这个歪在外头的衬着还不显,现在林家夫妻听她说起“子女”都毫不脸红,虽是一张娇娇怯怯的脸低头便是含羞,但她握着他们的手却稳极了。
黛玉稳稳的笑着:“只要身子骨养得好,早早给爹娘添了孙儿、由爹娘亲自教导,真是比什么都好。”
――后来,她果然也把自己的一辈子过得十分好。
――请了义兄薛蟠出面,八抬大轿将宝玉迎进林家,黛玉差不多有十年不曾出现在闺秀贵妇们的诗会花会上,但她原本就不耐烦这些,又有宝钗凤姐等人偶尔聚聚,却也不觉寂寞。
――十年之后,才带着次女出入贵妇社交。
――而此时,她为林家生下的长子林^已经八岁,林海教得十分精心,虽免不了有些宝玉的心软毛病,然而必须杀伐果断时也能撑得住。
――用小孩的话说是:“不危及娘亲妹妹时可以心软,但若是心软了反要害了娘亲妹妹,那我宁可自己一时难过,也要狠得下心狠得下手。”
――但不危及他家人时,小孩又十分温厚。
――贾敏逝于五十七岁秋,临行前想起早过世十余载的贾母,总还是意难平,但看着林^林岭林岚儿三对小夫妻跪于床前,再想想宝玉这些年虽然还是免不了看着哪个姐姐好哪个弟弟俏,但也也总算没敢真如何,待玉儿更是一如小时候一般十二分的亲近,一口气,到底也是散了。
――她不知道,若非阿穆带歪了那一下,黛玉该还宝玉的还不只一花二果,而是一生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