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如今,他心中也装下了乔峰这个相逢恨晚、相交甚深的知己好友。
所以,便再装不下对宋国武林中人做法的包容和认同。
他明白他们的想法,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很理解他们的某些想法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明白、理解,就要选择与他们同样的做法,同样的立场吗?
不存在的。
在乔峰的选择不伤天害理,不泯灭人性,不殃及无辜,不失侠肝义胆的前提下,殷梨亭会选择的,只有和乔峰同样的立场。
这是他出走元国,独自一人穿过大漠,来到宋国以后,得出的一点点感悟——
有时候,不必太过顾及他人的看法。
顺从本心,方为正道。
但这只是殷梨亭的本心。
他可以选择顺从本心支持乔峰,但乔峰又要怎么选择?
今时今日,他既不愿选择辽人的立场,也已不再能选择宋人的立场了。
乔峰所苦恼的,是今日以后,他该何去何从。
这恰恰是殷梨亭所无法给出任何建议的。
他当然可以提议,天大地大,除了宋国辽国,这片大陆上还有许多不同的国家,这里容不下乔峰,总有哪里可以容纳下他。
甚至不用多说,殷梨亭自己就能代表武当欢迎乔峰来做客。
但说到底,也只是“做客”,乔峰此时需要的,大概是个真正的容身之所,真正的归处,而非无奈之下游走他乡。
而且,这也不是乔峰一走了之就能解决问题的。
更别说就算人走了,乔峰心里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放下。
他会一直记在心里,如此,走与留,又有什么区别?
殷梨亭无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不如先上少林,找到乔兄弟的养父母,细细询问当年之事如何?”
他最终还是如此提议道。
“若能证实乔兄弟当年确是被人交由他们抚养,那徐长老、智光大师等人的言辞,便可信了一半。”
殷梨亭心知,乔峰此时心中还有些微小的希望,希望这一切不过是歹人拿来设计陷害他的阴谋毒计,他其实并不是辽人,他所谓的“身世”都是被编造的。
既然如此,不如便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去调查,将这件事彻底查证一番,到时无论结果如何,亲手调查出的结果,想必都能令乔峰心安。
果然,他此言一出,乔峰眼中便是一亮。
他道:“殷兄弟知我。我且也是这样想的。”
无论他是否是乔三槐夫妇亲生,乔峰都想从父母口中得知真相,这大概是他眼下最大的坚持了。
重新找到行进的方向,乔峰这才重振起精神,视线扫过一旁的宋青书和叶孤城,又及见自己振作起来后似乎有些放下心来,于是便眼巴巴盯着那两人看的段誉,不由奇道:
“方才我在林中听得二弟与青书和叶城主叙话,莫非你们此前竟已相识了么?”
不等宋、叶二人有所反应,段誉便笑眯眯点了点头,竹筒倒豆子般将他如何在大漠中与宋青书、叶孤城相遇的事对乔峰说了一遍,末了又转向宋、叶二人:
“对了,宋大哥,叶大哥,你们离开后又过了几日,商队在途中遇到了一艘竟能在沙上行走的奇妙大船。那大船主人叫了金领队去船上说话,金领队回来时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了,问他跟船主人说了什么,他也不答,只一副劫后余生似的模样,瞧着可渗人……”
听段誉说到这里,宋青书不由与叶孤城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那大漠主人背后的势力在她殒命以后,果然还是找到了金满堂他们的商队。
但因宋青书与叶孤城扫尾时已将各种痕迹尽皆清理干净,甚至沙舟的路线也发生了巨大改变,估摸那些人是找不到什么证据能证明杀死大漠主人之人与金满堂的商队有所关联的。
以金满堂的能力,宋青书相信即便是被找上门来,他也该能应付过去。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
依段誉所言,商队应是没有受到那次事件的任何影响。
如此便再好不过。
宋青书到底不愿令他人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如今听得这样的消息,他心中也算是有块石头落了地。
不过,相较于此,他倒是更好奇——
“如此说来,段公子应是顺利随商队一起抵达了宋国边境了?随后便当真如江湖传闻所言,被那位慕容公子找到,并由他护送返回大理?”
宋青书原本不过好奇之下才有此一问,却没想到,他才一问完,段誉便耷拉下脑袋,瞧着既是生气,又有些沮丧……
“别提了。”段誉语气低落地道,“那哪里是护送,简直就是胁迫么。”
此言一出,连乔峰都惊住了。
胁迫?这话又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