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孩童的性子,一直搬着林老太太的脖子咿咿呀呀地撒娇,叫贾敏旁边陪着,脸上笑得僵硬,心里一阵腻歪:好不容易才和婆婆说上了几句热络画儿,又被搅合了!
贾敏看着这默哥儿越看越碍眼:不过是个庶出的哥儿罢了,老太太哪里就疼爱成这样?简直是失了体统!简直是娇惯得不成样子!
一会儿,梅姨娘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进来了,先问了林老太太的安,又给贾敏福了一福,娇滴滴地说:“给姐姐请安。原说要去姐姐那里请安的,偏生昨晚上睡得迟,竟然耽误了。好在在老太太这里遇上了,也是一样的。”
说完,扬起两道弯弯的娥眉,朝着贾敏似笑非笑。
贾敏一听她这一番话里有话,便心里暗自气恼:正经该叫我“太太”罢。好个没规矩的小贱人,仗着生了个儿子,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谁和你称姐道妹的?就凭你也配得上?
想着林老太太爱屋及乌,必是有所袒护,贾敏不想跟这微鄙的梅姨娘在人前争执,便只好不在这“姐妹”的称呼上挑刺,含糊了过去,也没答应她。
梅姨娘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掩住了嘴角微露的不满。
林老太太听见梅姨娘说晚上没睡好,便逗着默哥儿说:“肯定是你这个小淘气闹得人睡不好觉觉的,是不是,是不是?”又挠着默哥儿的痒痒,叫那孩子笑得“格格”地。
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凑趣儿,注意力全转到那“小淘气”的身上去了。
梅姨娘此时却胆大地看着贾敏,平日里柔媚得拧得出水来的杏眼里跳着一小簇挑衅的光,说:“昨儿倒怪不得默哥儿闹得我,他一早就睡着了。”
说完,唇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
别人都不理会,尽都随着林老太太去逗默哥儿去了,唯独贾敏清清楚楚地明白了梅姨娘的意思。
换句话说,不是默哥儿闹的,是默哥儿的爹爹闹的。
再说得明白点,就是贾敏那风度翩翩的探花郎的夫君,昨晚上与这面容姣好,实则粗鄙的梅姨娘滚了炕头,还闹得她次日都不能正常起床了。
春宵帐底卧鸳鸯。
贾敏就是个泥人,此时也不禁要冒火,何况这梅姨娘还当着众人戳她的肺管子?正待开口,贾敏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眼前就有些发黑,身边的喧嚣也似乎在离她远去似地,只看见梅姨娘似快慰又似惊慌的眼神在面前放大。
终于,贾敏脸色苍白,捂住心口,身子往后一仰,就倒了过去,惊得丫环婆子们都叫唤了起来:“太太!太太不好了!”
林老太太的上房一下子乱成了一窝粥,林老太太忙命奶嬷嬷将默哥儿抱走,一群人围上来看贾敏,翻眼皮的翻眼皮,掐人中的掐人中。
林老太太便说:“现在不宜搬动,就先将太太移到我那边屋子里去歇着。唤大夫来。”
“另外,”林老太太想了想,说:“旺福,你马上骑马去老爷的衙门一趟,跟他说了此事。”林老太太原是想着儿媳既然是在她屋里出的事,不叫儿子知道不行。
本来正在衙门办公的林海听了家人赶来的禀报,吓了一大跳,贾敏虽然素日身子不太康健,但是这种突然就厥过去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不可大意,便忙丢下手里的卷宗,又告了个假,出了衙门,林海又有了主意,想着外面请的大夫未必拿的准,不如命人拿帖子去请那往日太医院退下来的原刘御医。交代妥当了,林海便骑上马,急急往府里赶去。
贾敏早就被挪到林老太太的一间厢房里躺着,这时候倒是醒着的,只是面色苍白,一脸憔悴。
林海赶过来,坐在她床侧的一个绣墩上,眼瞅着贾敏,关切地问:“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厥过去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贾敏只觉得心头涌过千万句话,在林老太太这里人多嘴杂,却是一句真心话也不能说,一时急怒,便觉得喉头处滚过一片恶心,十分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原刘御医来了,见了如海,略微寒暄了几句,便道了声“恼”,进去隔着帘子给贾敏把脉切诊。
刘御医把了脉,听了诊出来,林如海便忙迎了上去,问:“孟琴兄,不知拙荆所患何病,要不要紧?”
刘御医摸着一把山羊胡子,呵呵笑着说:“如海兄,小弟要向你讨一杯好酒喝了。尊夫人……乃是喜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