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了。从听到今晚动手起,他就这么一直催眠和暗示自己。
没怎么费时间,莘迩在营区外找到了贺昌兴。贺昌兴带了三四十个甲士,等在黑皴皴的林下。
“怎么样?”贺昌兴问道。
“主上请贺率过去。”
胡人凭实力说话,没人没势是做不了大贵族的,贺昌兴是贺干部内一个较大种落的小率,所以莘迩称他“贺率”。贺昌兴大喜,当即带着部从随莘迩进入营区。
赤奴帐内的骚乱惊动了邻近的帐幕,不少人披衣出来,围在帐外。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想进去问问,被赤奴喝止,乱糟糟的一团。见到贺昌兴带着甲士们杀到,便是傻子也知定是出现了变乱,但他们大多赤手空拳,没法拦阻贺昌兴等,於是就有人回帐去拿兵器,或赶去部民住宿的帐区召集人手。
贺昌兴留下大部分的甲士守在外头,带了几人,与莘迩入到帐内。
看到赤奴狼狈的模样,贺昌兴高兴地对令狐奉说道:“恭喜大人!拿下了赤奴。不要污了大人的手,我帮大人杀了他!”抽刀要上前。
令狐奉踩着赤奴,笑道:“贺率且慢。到底我与这老狗香火一场,他可无义,我不能无情。”
“大人的意思是?”
“香火重誓!对着天神发过誓的!饶他一命罢。”
“大人,斩草当除根啊!赤奴奸诈凶残,今日大人念香火情义,饶他不杀,他可不见得会感激大人啊。我们胡人有句话,狼崽子早晚会反噬主人的!”
赤奴这会儿已能睁开眼了。他衣服的前襟湿淋淋的,莘迩闻着一股子尿骚味,心道:“这是子明吧?用尿给他冲走了眯眼的沙土。”赤奴脸上伤口外翻,腰间血往外冒,躺在地上,他红肿着眼,怒道:“谁是狼崽子了?没听君侯说,我是老狗么?狗!看家守门的,懂不懂?怎么能是狼呢?”吃力地扭转短脖,谄媚地对令狐奉说道,“是吧?君侯。”
贺昌兴示意跟着入帐的几个部从,想让他们近前。
令狐奉咳嗽了声,对守在帐角的赤奴卫士说道:“给贺率搬坐,请他坐下。”卫士们围拢靠近。贺昌兴带的人到底不多,不敢在赤娄丹部的营区内强行动手,只好罢了。
他问道:“大人擒下了赤奴,却不肯杀他,接下来怎么办?”
令狐奉报了六七个名字,对秃连赤奴说道:“召他们来。”
这几人俱为赤娄丹部的小率,都是秃连赤奴的亲信死党,赤奴知道令狐奉要做什么,满心不愿,奈何命悬人手,只得遵从。
令狐奉对贺昌兴说道:“贺率知道做么做吧?”
贺昌兴微微一笑。那几个小率有两个聪明的,不肯奉召,剩下愚忠的或者有点小聪明,打算借机救下赤奴的,才到帐中,就被贺昌兴的手下砍倒。
令狐奉心道:“虽有两个不来的,没甚打紧,主危不救,赤奴日后也定难再对他俩信用,他俩惧赤奴报复,别无他法,以后只能听老子的话了。”
又叫赤奴把妻、子、女儿和两个兄弟叫来,赤奴眼看到了亲信的下场,迟疑不语。
令狐奉笑道:“觉虔是我的贤侄,你放宽心,我不会杀他的。”提着匕首在秃连赤奴的脖上划了一划。秃连赤奴只觉虔这一个儿子,是他的接班人,可到底不如自家性命要紧,急忙从令。
赤奴的妻女兄弟皆到,他的儿子秃连觉虔迟迟不见。
令狐奉明白,觉虔要么是怕被杀,要么是去召集部民了,遂不再等,吩咐贺昌兴杀了赤奴的兄弟,留下了他的妻女,长身而起,对贺昌兴说道:“贺率,咱们出去转转罢?”
“出去转转?”
“我那贤侄半晌不来,或是召集人手去了,咱们再留在这里,只怕就见不着明天的日出了。”令狐奉以己度人,拿不准秃连觉虔会不会“大义灭亲”,把赤奴和他这个“贤叔”一并杀了,以趁机实现“提早接班”,还是先避一避为上。
“可是?”
“有赤奴我兄他们一家子人跟着咱们,你担心什么?等天亮了,再作收尾不迟。”
直到行事前,令狐奉也没有把自己的全盘计划告诉莘迩,只叫他和曹斐合力拿下秃连赤奴。把他杀了赤奴的亲信和兄弟,却没杀赤奴及其妻女,然后要带着贺昌兴、赤奴三口“出去转转”的种种作为看完,莘迩有了明悟,已经清楚了令狐奉的计划,心道:“他这是制衡之术。”
先借助贺昌兴的力量,除掉赤奴的爪牙,暂时压制住赤娄丹部聚集起来的部民;然后再用赤奴反制贺昌兴,从而保证贺昌兴不会成为下一个赤奴。这套制衡的关节要点在於赤奴不能死,所以当贾珍痛打赤奴时,令狐奉叫傅乔制止,贺昌兴要杀赤奴时,他又拒绝。
只是,仅靠对赤奴和贺昌兴两人的制衡就能收服两部么?莘迩不觉得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