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台前,竟没有一点化妆的心思,潦潦的用水粉遮掩了倦容,便往主房而去。
她到的时候,林海正在写奏章,书案上摆了一杯香茗,香草正拿着鸡毛掸子在外房清理灰尘。欧阳走后,林海的饮食起居有一半都是香草这个大丫鬟在照顾。
“下去吧!香草。”
“是,二夫人。”香草将鸡毛掸子插回角落的花瓶,欠身退了出去。
妇人提着茶壶将杯中的茶水注满,从架子上取了一本诗集,回到外房桌前看了起来。她知道林海这几天也很疲惫,女真建国,立名为金,取金质不坏的意义,这本和大宋没什么关系,这事要怪就怪在蔡京身上,他听闻辽国内乱,便派遣武义大夫马政前往女真部,欲约金攻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想必金人也明白,面对突然多出来的盟友,何乐而不为。童贯回朝后,力主京议,他原本就一直想给自己的政治生涯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如此良机,百年难遇。
然而此议一出,朝堂却是炸开了锅,有人附议,有人反对。宋辽自檀渊之盟后,将近有百年的时间都维持着良好的邦交关系,虽然每年给辽国的岁币一直压迫着大宋,但事实上,岁币那点钱,连国库花在军队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联金攻辽,先不说能不能成,这意味着大宋主动放弃了和平,选择对辽开战。从大义上来说,大宋无言以对,就算辽败给了大金,面对如狼似虎的女真人,难免会有唇亡齿寒之感。
然而,这些都只是她道听途说,事实究竟怎样,她也不清楚,她一小女子,就算看得清这些东西,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几日府中可有什么事?”林海写完明日要上书的奏章
,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他们中立的十多位大臣一起联名上书,期望的就是皇上能回心转意,联金伐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老爷为何这么问?”妇人放下手中的诗集,将掌灯移远了些。
“我看你这几天无精打采的,经常出神,是不是心中有忧虑?”他的后半生,亏欠了太多人,像一副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
“老爷想多了,我已经让荷香备好晚膳了,先用餐吧!”
“不,有件事,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林海绕过书案,坐到她面前,神情肃穆,如此郑重的姿态,反而让她有些紧张。
“我想让你和云儿到南边去,我在那边已经购置好了一套院子,到时候我让老吴陪你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她听到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应,根本就不明白林海为何要这样做。
“我走了,老爷身边不是连个照应的人都没了,不如等姐姐回来我再启程,也不过月余的事情。”她是妾,林海这么安排她只有虚与委蛇,如果是厌恶自己了,又为何要让云儿与她一同去南边。
“香草会照顾好我的,你不必担心,所有的东西我都安排好了,你们最好这几日便启程。”林海移开了眼光,不敢直视自己女人那双充满哀伤的眸子。
“明台,你是不是厌恶我了?”柳茹雪脸上带着苦笑,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到会有别的任何原因,之前她还用云儿为由来安慰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不要瞎想,和云儿在那边享几日清福,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派人接你回来的。”汴梁,要不了多久,终究会成为一个是非之地,他把身边的人送走,自然还有别的原因。
“我不走。”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平淡无奇的傍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久就接她回来,她哪里知道这会不会是他的说辞,等来的也许只有一封休书。
“你不要耍性子,我说了,过不了多久我就来接你,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可有骗过你?”林海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外走。
“明台!”女人抱住了他,脸贴在他的后腰上,这是她最后的倔强,她不希望不明不白的被送走,到了最后,孤苦一人,也许是最近的心绪不宁,她总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林海握紧了拳头,复又松开,他感觉的到妇人温热的体温和那微润的泪水。
男人单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道:“十八年前的事,我已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叶儿回来了,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你若是再胡闹,莫怪我恩断义绝。”
林海扳开她僵硬的手指,踏出房门,消失在了转角。女人如同失了魂一般,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情,任由眼泪流淌着。
“夫人。”荷香从外面走进来,瑟缩在角落,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有一半的责任,一股罪恶感在她心中弥漫。
柳茹雪并未理她,转身趴伏在桌子上,安静着一动不动,复尔双肩颤动,压抑的哭了起来。
任他明月下西楼,从此无心爱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