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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问。”陆小凤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脸上笑得欢畅,“他们是来算命的,但我不是。”
按理说,此时当接着他的话问他是来做什么的才对,可惜仲彦秋兴致缺缺,只道:“买酒去楼下。”
“白玉京的酒当然要买。”陆小凤道,“但我这次,却是来见一位朋友的。”
仲彦秋一眼看穿了陆小凤的小算盘,却也不拆穿,只淡淡笑了笑,拢起袖袍便要离开厅堂。
——诚然面前几人确实是颇有些趣味的,但是那讨厌跟人打交道的本性依旧占据了上风。
谁让他总能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世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幽魂厉鬼他看得分明,而见到的每个人的所思所想,每个地方发生过的喜怒哀乐,如何生,如何死,无论什么,只要他想要看到,命运轮/盘上的一切就会诚实地倒映在他眼中。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
是的,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能力源自于他不稳定的灵魂,这便注定了流离游荡的命运。
许是怀了些同病相怜的念头,对那些漂泊无依的鬼灵,他总是会多上几分宽和与耐心。
但若是当初早知那鬼灵的请求会惹来如此多的麻烦,他绝不会......
大抵也还是会去的吧。
啧。
陆小凤摩挲着下巴见那挺直瘦削飘然若仙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忆起了方才听楚留香讲的江湖传闻——
半年前,销声匿迹多年的梅花盗重出江湖,短短数月犯下大案数桩,也叫那姿容姣好的姑娘们心惊胆战,一时天下皆惊,豪奢巨富们为此赏银无数不说还有美人林仙儿愿意委身下嫁,搅得这江湖风起云涌。
甚至那出关多年的六如公子李寻欢都再次入关而来。
但就像谁也没想到这放话以身相许的美人林仙儿是那梅花盗的幕后主使一样,所有人也都没有料到这桩案子最后会那般不可思议到荒谬却又叫人不得不信服的方式结尾。
却说那日兴云庄群雄齐聚商议诛杀梅花盗之事,说得不好听些,这般热闹最是得江湖人喜欢,因而从高门大派到三教九流齐聚一堂,酣谈正畅之时,忽地见门外夜雨惊雷中有人撑着伞冒雨而来,远远可见一袭素衣被风吹得鼓起,如山间白鹤振翅欲飞。
伞下星眸如火,燃着叫人心悸的明光。
他踏进了宴客厅,收伞之时,油纸伞上分明不见半分水渍。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阁下是?”有人问。
那人不答,自顾自将未沾半滴雨水的伞斜靠在门边,窗外雨大得如金戈铁马万马齐喑,积起的水快要没过门槛,他全身却干干爽爽,衣角处莫说雨水,干净得连半分灰尘也无。
能做到这般地步,一身内力堪称惊世骇俗。
在场的众人虽然面上不显,却在心里悄悄提起了三分警惕。
“阁下此番前来,可是为了梅花盗之事?”又有人问。
称呼未变,这次的语气却是要比方才多了几分慎重。
那人淡淡地摇头,眸子从在场之人身上扫过,那双眼睛晦暗难明,被扫过时就仿佛被千万把无形的刀子透体而过,带来从心底最深处升起的战栗与难堪。
是的,难堪,明明只是被看了一眼,却像是被挖出了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赤/裸裸于天光之下曝晒,忍不住就侧眼不敢与其对视。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一旁衣着简朴的虬髯大汉身上。
“华山董长老?”他问道。
“不才正是在下。”华山长老傲然道,“阁下不知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很冲,并非针对来者,而是无法控制的情绪激动。
任谁的掌上明珠娇娇爱女一朝被人奸污羞愤自尽,情绪都是好不了的。
“有人托我向你带话。”那人神情不变,华山长老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到他接着说了下去,“女儿床边的衣服虽做得简陋些却也可穿了,不知合身否,此一番念稚莽撞不孝,却已是覆水难收阴阳两隔,万望阿爹多珍重,少饮酒。”
当那人提到床边的衣服时,董长老的脸就白了,他女儿的遗物乃是他亲手收殓的,床边是放着一件将将完工的男式衣衫,他穿着实是有些小了,为女儿的名声考虑,他悄悄处理了衣服,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当听到念稚这个名字时,他的脸又涨得通红,目眦欲裂拍桌而起,嗓音却抖得不行:“你怎么...你从哪里知道的...知道的......?”
他可怜女儿的乳名,自妻子早丧后便无人提起过。
那人不答,垂眸理了理衣袖,“话已带到。”
他自顾自转身欲行,董长老神情恍惚也未阻他,待到那人一只脚都已经踩出了门槛,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先生留步!”
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百媚千娇。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