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修完路之后又带着人把道路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用了半年时间。这不是用眼睛看一遍的检查,而是要每一尺每一尺的检查是否平整,在用尺子的衡量五十步的宽度够不够。一切都检查完,觉得身心舒畅, 打算去阎君提出一个建议。
刘盈又饿又馋,机智的表示自己不进去了, 在大门外等着。跟在墨子身边学习的时候, 学了很多东西,过的也很苦。墨翟同样主张保证休息之外不要娱乐, 不要讲究口腹之欲, 也不要有过多的物质需求。因为他本人就是这么做的, 布衣草鞋,满手的老茧, 不停歇的工作, 刘盈也不好一个人溜去休息,或者是去吃吃喝喝。就跟着他喝凉水, 啃桃子和苹果——鬼不需要吃干粮,但水果能舒缓精神恢复体力——全靠同行的其他人分几个馅饼或肉干撑着, 由此结交下了分零食的交情。
“诸位别走,我请客。”刚刚买了一把烤串, 坐在卖面条的地方要了一碗细面, 慢条斯理的吃了半把羊肉串,葱花细面不再滚烫,而是令人舒适的热乎乎, 吃一口面,喝一口汤,葱和盐的醇香飘荡在面汤中,还有一块用油炸过的面片,现在被泡的不脆了,却有一种很奇怪的口感。
跟着墨子检查路况的校尉和鬼卒们欣然答应,本来就打算在这儿吃,有人请客当然更好。
一群人开始吃烤串和馅饼,十分感慨:“终于修完了!”
“修路没什么,他生活的太简朴了。”
“我可不想这么简朴。”
“我也不想。”
刘盈现在特别希望有点祭品从天而降,大家分一只牛吃。
墨子对阎君们说:“既然鬼魂摔不死,如果我们在城墙上安装投石机,调制好距离,可以在各个城池之间扔过去。这样可以快速运转鬼魂。”魂魄可以交叠,投石机的大兜子里放几十斤的石块,应该也能放上几十个魂魄。
他活着的时候也构想过如何让人在天上飞,做过少量的研究,但实在不敢做实验——人命很重要。
阎君们想一想自己坐在兜子里被投石机投出去……觉得很可怕:“不成,有急事让会御风的差人去干就行了。”
“对啊,鬼虽然不会死,却会受伤疼痛。”
“听说你研究过会飞的木头鸟,能不能做几艘会飞的大船运载鬼魂?”
“船在天上飞会很奇怪吧?”
“你家的大白牛能拉着车在天上飞,你说我奇怪?”
“让大船运载鬼魂应该去找神仙要符吧?他们有那种符,贴上去就能飞一会。”
“这话说的,找一个会御风的人站在船头上,托起一艘船,就行。可问题是一船的鬼都没有船沉!”
墨翟明白了,投石机的确不行,但他对飞船也没兴趣。他想要的是一种非常快速,比御风更快,准确度也更高的方式。
定下来一个小目标,然后,怎么实现呢?
阎君们安慰情绪低落的老汉:“您别再想想别的法子。”
“以前那个能飞的木头鸟上能趴个人么?”
“对啊,想不御风就在天上飞,还是有别的办法的。”“”
墨翟有点郁闷,打算回去自行研究。现在诸子百家在深山中使用的竹鸢,抓着竹鸢仰着头往上吹气操控上升下降和左右方向,那只适合在山中使用,在平原上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正要回到山里继续砍树做实验,看了锦画一眼:“阎君,我带个人进去看我的机关小屋,可否?”
“带谁啊?不能往外拿武器啊,你那里全是各种精妙的机关,拿出来会很危险。”
“最近收的一个学生。”
“好么?”
“你收学生了?木匠吗?”
墨翟叹了口气:“是个娇惯的年轻人,只想学机关术用于游戏,不信奉我的理论。”
所以他也没有教最重要最精密的部分,墨家的师徒传承不可以轻易打破。
“唔……”阎君们窃窃私语了一下,刚刚打击了他的投石机计划,再反对就不合适了。
万一墨子以后生气不帮我们修……修城池道路或者机械什么的,那多不好啊。
“行吧”
一个试图恋爱的少女看到这个少年,虽然穿着朴素的衣裳,坐在街边吃着简单的食物,却白皙精致,有一双内敛而高贵的眼睛,坐姿也与众不同。不由得心中一动,找过来:“您,您一个人么?成亲了么?”
刘盈点点头:“家里有人等我。”
少女遗憾的走开了。
修路小组的其他人开始八卦:“刘盈你成婚了?”
“谁啊?”
“哎怎么没听你说过。”
“她也没给你送过饭。”
他们知道他叫刘盈,但不知道他是汉惠帝。毕竟……没有几个人记得住皇帝的名字。
刘盈略有点炫耀的说起来:“怎么没有,他给我送了很多东西呀,每年都来好几次。”好吃的祭肉啊,好吃的炸鱼啊,好吃的桃子啊,什么都有。
“咦?那不是你哥哥吗?”
“嘿嘿掏钱吧,我早说了不是,你还不信,赌赢了。”
“咄,你怎么看出来的?给,二十文。”
刘盈震惊了:“你们拿我赌博??”
“哎呀,男人都很花心的。”修路小组中有个妇人笑眯眯的逗他:“你常年不在家,可要当心。”
“想当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也没耽误涂山氏生孩子。”
“这不是废话么,他是不进门,涂山氏去找他啊。”
“你傻啊,他是三过家门不入,难道就路过了三次?就三次没进去!”
刘盈喝了半碗热乎乎的汤:“二位,想啥呢?”你以为扶苏哥哥能给我生个孩子吗?别逗了,要是真有什么事或者是能生,那也是我……
他生前是攻,如果对方是扶苏,就有了自己是受的自觉。
但是他又不愿意当受,于是和不想当攻也不想有实质关系的扶苏一拍即合,融洽和睦。
墨翟走出大门,看到街对面的小吃一条街上,最白皙最显眼的十几岁少年就是自己那个志向不同只想做玩具的学生,他走了过去,拍了拍刘盈的肩膀。
刘盈问:“夫子,您要吃点什么?这里的汤面还不错。”
墨翟不想吃东西,只想带着他去看自己的机关小屋。
刘盈忽然觉得有些悲伤,跳起来把他按在席位上:“今朝一别,日后我不便拜访夫子,我所居住的地方,等闲没有人去……临别时让我请您一次吧。”
墨翟也有些感慨:“唉……好吧。”的确啊,他虽然可以随意出来溜达,却轻易不能带人去自己的居所游览。这小子也交了底,皇帝住在帝镇里,普通人无法靠近帝镇,就算能靠近,也进不去。
刘盈看了看这里,又觉得不满,想请他去酒楼里好好吃一顿。最近学的东西足以受用终生,却没有给他什么。
这次换成墨翟按住他:“随便什么都行。快点吃,吃完带你去看机关小屋。”伸手从他手里抽走一半的椒盐肉串,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很快又上了一碗葱花汤面,被他几口吃掉了。
刘盈才把汤喝完,和夫子相对无言的静坐了一会。
墨翟有过很多学生,虽然最近只有他一个,但不觉得有多么伤感。他的理想社会始终没有实现,阎君虽然基本符合理想中的君明和尚同,但阎君们和他的理念又不相符。墨子只好安慰自己,在这个地府中政令清明众鬼安定,用的方法不一样,但达到了相同的目的。
修完路重复检查的时候,看到到处都有高高兴兴的鬼在路上跑来跑去,他也觉得很高兴。
刘盈有些感慨和不舍,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自己曾经有过许多老师,教授经史子集和各种各样的东西,也不觉得有什么。
墨子拉着他进了阎君殿,打了个招呼就跳进锦画里。
阎君看着锦画上突然浮现出来的黑色小人,有点心疼。
这锦画里如果走进去没有绘制在画上的人,会损失一点耐久度,耐久度总共就99,掉光了就坏了,得让织女们再做一副。
墨翟抓着刘盈的手腕,从挂在屋里的一幅画上走了下来。
刘盈好奇的观察眼前的一切,刚刚的感觉就像掀开一道薄纱走出屋子,眼前所见却立刻换了一般景象。
墨翟拍了拍旁边的柱子,脚下的地板轻轻的‘咔’了一声,打开来露出通往楼下的开口,这里没有楼梯,只有一个打磨光滑拼接整齐、宽有三尺、长约两丈的斜木板慢慢展开,最终卡在地上的木槽中。他不太喜欢说话,也不想介绍这一切,只是默默的演示给这个年轻人看。
有一点点炫技之意。
墨子蹲下身,按了按木板的中心,木板两边忽然翻上来两块作为栏杆的长长的小木板,他坐在木板上,滑了下去。
刘盈也跟着滑了下去。
墨子拔出旁边挂在墙上的一块长三尺、宽和高均为二寸的木条,长长的木滑梯悄无声息的收了起来,让开一片很大的空间。
靠着墙放着的全是箱子,精致的竹帘里透出朦胧的光,箱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不仅是人所共知的锛凿斧锯,还有一箱子各种型号的刻刀、一箱长长短短的锉和磨石、各种尺子和模具。
刘盈瞪大眼睛看着他的举动。
墨子把木条放在刚刚卡住木滑梯的地方,在轻微的机械声音中,所有的帘子依次卷了起来。
阳光照了进来,风吹拂铃铛,铃铛上的丝线连着一个铜质小人。
铃铛摇晃,拉扯着丝线,小人手里的火石互相击打,点燃了泥炉中的碎木头,火焰缓慢的燃烧,而茶壶一声不吭的慢慢变热。
“看懂了么?”
刘盈迟疑的说:“夫子,我觉得,我,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学会。”
“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墨子说:“这是我穷尽三百年时光和无数心血制作而成的小屋,这都没有用,是打发时间用的。你不应该沉迷于此。”
刘盈:???看到这么多奇妙的东西,我怎么能不沉迷于此?我也需要打发时间的事啊。想做打火小人!
墨子给他灌输了一番墨家思想,然后允许他挑一样东西拿走——滑梯不行,得是好拆卸的。
刘盈贪婪的问:“夫子能将这小屋的制作方法传授给我吗?我在帝镇也很无聊。”
“不行,我没有构想。”
他退而求其次,直接要了打火小人。
连着风铃、丝线和转动的复杂设备一起拆下来,墨翟忽然想起来:“且慢,我去问问阎君。”
……
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婴儿搁在这里,大部分人都很紧张。
刘邦伸手戳了戳小婴儿的脸,被扶苏一把拍开,悻悻的嘲讽:“你会养孩子么你就留下,吃喝拉撒都得伺候。”大男人懂个屁的养孩子,等你来求我让王静烟帮忙。
扶苏懒得搭理他,抱着孩子裹了裹襁褓:“刘肇,你跟我进来。”
一群人都跟了过去,西汉的皇帝们应该时间相隔比较久远,就觉得这小孩子长得很漂亮,又不哭不闹,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东西啊!
东汉的皇帝们则不这样认为,他们心中悲伤交错,为了大汉国运感到悲伤,为了夭折的小婴儿感到悲伤。
刘肇痛苦的不得了,他日理万机的治国之余,奋力和很多女人试着生孩子,成功了很多次,夭折的也很多,好不容易活下来两个怕承担不了福运,偷偷的藏在宫外养着。结果长子缠绵病榻,次子来的这叫一个快啊。我这是什么命!痛苦的想要捶胸顿足。
梁氏抱住他哭了起来:“我的儿,你命好苦啊。”
刘肇差点就当众和母亲抱头痛哭,真的太惨了!高堂父母、膝下儿女,没有一个让人安心的!
不行不能哭,太软弱了:“没关系,我夭折的儿子不是一个两个……”
刘骜听到这话,也觉得难过。赵飞燕虽然一个都没生,可别人生过好几个,都死了。呜呜呜。
刘炟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他也死了好几个儿子,到最后给幼子起名叫万岁,依然没留住。
刘秀在旁边快要哭了,为了自己辛辛苦苦创造的汉室江山,为了这么一个小孩子夭折,想一想这下子不知道是谁负责拥立皇帝,不知道会选择什么样的宗亲……真的哭了。感觉自己一生心血都要付之东流。
刘彻不想说话,他有个兄弟叫中山靖王,对,就是那位青史留名最大成就是生了一百多个儿子的家伙。真是可气。
许平君伤感的擦了擦眼泪,靠在丈夫怀里。
几个人郁闷的进了屋,扶苏已经坐下了,把小孩子搁在厚厚实实的垫子上,招招手:“过来坐下。你的房子还没盖好,小婴孩不能跟着你风餐露宿,不知道鬼会不会生病…你们商量一下,谁来照顾这孩子?”
小孩子好可爱呀,他虽然不幸,可是他从来没做过错事,更不是昏君,父亲和祖父母会好好照顾他。刘肇到地府这些天,只顾着修建辟雍,自己的房子都没盖起来,将来怎么养孩子?
梁氏不哭了,悲伤的凑过来:“我来!肇儿,我没能把你养大”她哭的体内都没有水了,哭不出来。
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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