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掌心里依稀还有点薄茧。云衍几乎无法自持,差点去握宋静节的手,看她眉眼淡淡的,到底忍住了。等宋静节沉静的坐在对面,云衍才捧着热茶开口:“我去劫过送亲的车队,救出了拨月,却没找到你。”
宋静节着实意外,看来那次西楚劫亲是云衍的安排,想必是拨月和她换了衣裳,所以阴差阳错,拨月被劫走,她流落入东晋。心里恍恍惚惚觉得原来如此,又觉得大概是命中注定要错过的,不然哪有怎么巧。
她点点头,朦朦胧胧一笑,问:“拨月还好吗?”
云衍深深看着她:“她一直在找你。”
宋静节低头,叹着气说:“我很好,她有你照拂我很放心,让她不必找我了,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吧。”
云衍总算知道哪里不一样了,宋静节以前是一朵美丽又易碎的琉璃花,让人忍不住就要小心翼翼的对待。现在却是海里的珊瑚,被海水冲打磨砺过之后,变得润泽坚硬,不再需要依靠别人,自己就可以过的很好。云衍突然觉得不安,像是流沙捏在掌中,他握不住,握的越紧,逝去的越多。
云衍有些乱了分寸,他想过再见的时候,宋静节会骂他,会怨他,会在他解释之后,委屈的捶打他的胸膛。可她没有,她只平静的问她要不要喝茶,云衍知道这一次大概接不走她了。可他还是想试一试,捏着茶杯,直直看着宋静节:“馥郁,我一直在找你。”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他说拨月一直在找她的时候,宋静节就知道言下之意了。宋静节是聪明人,他解释了一句,她就能猜到前因后果,他从来没有真的放弃过自己,那些像刀剑一样插、入她胸口的话,也都不是他的本意。若那时战场上被劫走的是她,那他所有的苦衷不用说,她就能明白,从前多么伤心,那会就该有多么感动,甚至还要心疼他的隐忍求全。
可是,战场上她没有被救出去,她躺在死人堆里逃出来的,她跑进深山里,一边担心野兽出没,一边用柔嫩的双脚翻山越岭。她还害怕过被卖给人牙子,躲在床板底下看过盗贼的鞋子,她被客栈污蔑,身无分文受了纪长书的一饭之恩。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都没有期待过云衍能出现。
她不知多少次,曾梦到过云衍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解释。就像她以前盼着他时,无数次的幻想,若见了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必是跌宕激昂的吧,那么浓烈的爱和痛,只要有一个缺口,就会决堤一样把人覆灭。可现在云衍真的站在她面前了,她只觉得有些惆怅,像看到名将陨落或是美人迟暮的惆怅,花儿春天开得再灿烂,终究也要落下枝头,零落成泥。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名将、美人、鲜花,和她曾经的爱恋,隔着那段挣扎求生的日子,都成为了过去。
这一瞬间像是一种顿悟,她知道,云衍依旧藏在她的心底,想到他送的暖玉,他雕的簪子,心口还是会疼。可海水不会西回,逝去的光阴也不会倒流。是很遗憾的,若是不曾经历过这一切,他是不是就会在她及笄之后迎娶她,他们会在袖荷香里郎情妾意,与子携老。可发生过的事情,不是重逢了就能当做不曾发生过,痛过的心,不是重新欢喜起来,就能当做不曾痛过。那样美好的未来,她大抵是真的错过的。然而,她现在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再也不用担心哪一日会被抛弃,再也不必依附别人而生存。
我无法若无其事的笑面迎你,亦无法将你彻底从心里清扫出去,那就妥善安放吧,我们的过去不止有惨烈的伤痛,也有过磅礴的欢喜,花儿虽然会凋零,可也曾开的那么美,我缅怀过往,也接受逝去,让你不再是心底那根不能碰的刺,而是一树曾盛大绽放过的海棠。我坦诚的牵挂你,却不再期待与你执手终老,我如今一个人,亦过得很好。
有些事不曾发生过,就总是抱有美好的向往,有些人不曾来过,就难免期待相逢。可真的见着了,才知道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以为我无法放下你,可你站在我面前,我就知道,我亦无法毫无芥蒂的去拥抱你。
宋静节想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缓缓笑起来,点头说:“多谢,我现在过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