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猴腮的男子站在身后,颜千石失声叫道:“大郎!”
此人是刘迎顺的独子刘耀祖。刘迎顺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极为宠溺。刘耀祖平时里就带着一群泼皮闲汉闲逛,因为有个当里吏的爹,就连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弟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唤一声大郎。
刘耀祖在墙外便听到了颜千石与父亲的对话。他与颜千石年龄相仿,但在梁朝时,颜家在杨家渡地位超然,刘耀祖见了颜千石不免矮上三分。
但形势今非昔比,此刻他满脸戾气,冷笑道:“哼,这杨家渡在阿父的治下,本是一番太平景象,没想到你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盗,全然未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了。”
颜千石胖脸上堆起了笑容:“大郎,你误会了,这些钱财本就是家中所有,今日特来……”
“住嘴!”刘耀祖面罩寒霜,“颜千石,你莫要信口胡诌,阿父是什么人,他老人家的眼里怎么会揉沙子?你今日公然行贿,嘿嘿……”他手一挥,从外面窜进来三个泼皮打扮的跟班,将颜千石围住。
刘迎顺箕坐在房屋正中的一个曲足香案后,双眼微眯,满是沟壑的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儿子虽非读书的材料,但伶牙俐齿、果敢狠辣倒是与他颇为相像,唯独欠缺的是稳重。
方才父子已有过眼神交流,且看他如何处置,若有不当之处再从中点拨不迟。
颜千石辩道:“刘大人,这些钱财真的不是偷来的。”
里吏按比户口、课植农桑、检查非法、催办赋役,权力虽有,但连小吏都不算,如此称呼已经是非常尊敬了。
刘耀祖瞟了颜千石一眼,冷笑道:“见了我阿父,还不跪下,怎地这般没有规矩?”
话音方落,颜千石便被身后的泼皮直接踹在腿弯处跪倒,双膝砸地,痛入骨髓。虽奋力挣扎,但奈何被摁住肩头,竟是无法起身。
刘耀祖低着头道:“你果然是胆大包天,不仅偷盗,还敢败坏我阿父的名声,还不从实招来!”
颜千石连忙道:“大郎,你就是借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偷盗,这钱确实是家中所有……”
刘耀祖嘿嘿笑道:“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这几日怕是已无米下锅了吧,还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你所救之人不是细作就是匪类,这回算是坐实了。”
颜千石见刘耀祖一口咬定,忍不住辩驳道:“说这钱是我们偷的,可曾有证据?”
刘耀祖怒不可遏道:“你说什么?证据?怎么着,还怀疑我等看走了眼不成?”
颜千石气血上头,昂然道:“若无证据,我不服!”
刘耀祖抬手就要打,被刘迎顺喝止了。
刘迎顺见儿子一味逼供不成,遂冷笑道:“好,好,好,既然你要证据,某便将证据拿出来,村西王家昨日失窃,丢失钱财四贯,赃物也是用此等布袋所装,你还敢抵赖!”
“你……”这布袋极其普通,应用范围极广,颜千石知道这摆明了就是诬陷了。
刘耀祖手一挥:“来人,将此作奸犯科之徒给我捆起来。”
刘迎顺并未阻拦,两个泼皮不由分说,将颜千石捆了起来。
在刘耀祖的暗中授意下,泼皮还下了黑手,颜千石虽皮糙肉厚,但也被打得不轻,痛得直抽搐,他脾气倒也硬气,护住了要害硬抗,一声不吭。
便在此时,外面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住手……咳咳咳……我孙儿是不会偷东西的……”
却是颜修踉跄走来护住颜千石。一个泼皮振臂一甩,将老头摔到在地。
颜千石顿时急了,奋力从地上站起,用臂膀朝着那青壮撞去,他本就胖,此刻宛如弹射暴走的肉球,将那泼皮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个四脚朝天,哀嚎不已。
“反了,反了……”刘耀祖怒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那几个泼皮大多是围在刘耀祖身边讨生活的,得令之后就要对颜千石抱以老拳。
刘迎顺的家并不难找,陈唱听颜胖子说起过大概方位,路上向一位头戴阔沿纱帽的青衣女子问路。虽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但其声音清脆婉转,极是好听。
女子见陈唱的模样,原本不愿多事,待看到陈唱身后骑马的一男一女方才答应。顺着人家指点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过了一条清澈的小溪,便见一座颇具规模的宅院,门外面看热闹的人有七八个,想来便是此处了。
进入院中,隔着门框便看到颜修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拦在了孙子身前,老头此刻浑身都是泥水,木屐也不见了踪影,赤着两只干瘦的脚,额头乌青,冠斜发散,只是不住地拱手向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苦苦哀求:“刘里吏,我孙儿定是被人冤枉,他从小老实,绝非鸡鸣狗盗之徒……”
陈唱心中不由地一酸。
颜千石两眼通红,犹如充了血一般,慑人的气势让泼皮们为之一顿:“若是再动我阿翁,必跟尔等拼命!”
刘耀祖见状吼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给我上啊,死活不论!”
“住手!”
陈唱气虚体弱,这一声毫无气势可言,但仍令刘氏父子为之侧目。两人见陈唱文弱书生打扮,面孔甚是陌生,想必就是颜家祖孙所救之人。
刘迎顺登时目露寒光,好啊,全然不把我们父子放在眼里。刘耀祖也不问明缘由,伸手一指陈唱:“连此人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