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伤心的神色,黑曜石般的大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要把他看进灵魂里。
杜非云反射性地躲开了成媛的目光“是不是玩笑,我不关心今天多谢招待,我走了。”最后几个字还含在嘴里,他已等不及举步就走。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倔强的嗓音一直倔强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杜非云的脚步有点踉跄起来,几乎是狼狈地走出了成家,第一次被一个女人逼到这样的境地,心跳自始至终都不停地鼓噪着,连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
而一旦真离开了,坐在车子里,透过车窗望着精致的成家,在无法形容的烦躁中,竟漫出了些许的失落,仿佛错过了什么一样。
而就算是坚强独立的成媛,鼓足勇气了却被毫无转圜余地的一口拒绝,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她萎靡不振了好一会,本来因为高兴而淡忘了的感冒又再次冒出来作祟,而且来势汹汹,折腾得脑子晕沉沉的,还隐隐作痛,一定要雪上加霜吗?
自嘲地笑了笑,突然非常不甘心,掏出手机给杜非云拨了个电话,不出所料,还没接通就被挂断了,她犹不死心,又发了封简讯过去。
喂,告诉我,我是不是失恋了?
大概各种情绪汹涌,脑袋疼得越发厉害,又一直等不到对方的回应,失落感铺天盖地,终于支撑不住,她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你看你妈,一把年纪了还不让人省心,居然玩离家出走这一套,非云,你帮我想想办法,把她劝回来。”
女儿被拐走。老婆出走,家里唯一剩下来的那个又把公司当成家,几天才看见一个影儿,白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晚上又孤枕难眠,凄凄惨惨戚戚,这日子可真过不下去了。
半天没得到回应,杜凯胜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望向那个难得回来吃晚餐,却一直心不在焉的养子杜非云,用力地一拍桌子。
杜非云被惊吓到“爸,怎么了?”
杜凯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哼!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回来后时不时就看着你的宝贝手机,有女朋友了?”
这小子也太不老实了,非烟在的时候乖得跟柳下惠一样,现在非烟名花有主,他就忙不迭地交女友,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杜非云一怔,下意识地又看了一下黑漆漆的萤幕,没有简讯,没有来电,不知怎的,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沮丧感充溢了胸腔。
杜凯胜见他没有反驳,只当他默认了“还真有了,怪不得都不肯听我说话了,说,是哪家的女儿,敢来拐我的儿子?”
食欲全无,杜非云随意地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爸,今天还有很多文件没看,我先去书房了。”说完,自顾自地上楼了。
杜凯胜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忽然被一阵凄凉席卷,他做人真的太失败了,儿子、女儿、老婆,一个人也留不住。
回到书房,杜非云没有在第一时间拿出文件来看,而是坐在椅子上出神,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上面还是只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一封已读简讯。
两人之前也算是不欢而散,杜非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然而他自己还不知道如何面对,索性就不接了,接着,他就收到了已经看过的那封简讯。
明明不在眼前,脑子里却生动地浮现了对方说话的神情,应该是微微笑着的,眼睛极亮,亮得仿佛蕴满了泪水。
心,竟然有点微微的钝痛,不知其所以然。
后来,他就不停地看着手机,而对方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讯息了。
杜非云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起来,完全不知拿这个女人如何是好。不过,在这将近三十年的时光里,除了杜非烟,她是唯一一个能够不惧他的冷面,无数次地挑战他的底线,一往直前的勇敢,勇敢到令人心疼的女人,在他眼里,她已然成了特别的存在。
然而,情商为负,恋爱经验为零的杜某人,分不清这样的特殊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该对成媛的热情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被敲响,随后被打开,杜凯胜幽幽的语气传来:“虽然我是个没人关心的,但你是我儿子,我还是关心一下你好了,不要看太晚啊。”说完话,像幽灵一样幽幽地飘远。
杜非云叹了一口气,索性关了手机,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公事中去。
可到底有多少“全神贯注”也就他本人知道了。
情绪影响身体,这话一点都没错。
成媛告白失败,感冒猛地加重,一个人在家里苦不堪言,连爬去医院的力气也没有。
成铭柯回台北来看女儿,连夜把烧得迷迷糊糊的成媛送到了医院,吊了点滴,又好好地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的时候,力气终于又回来了一半。
睁开眼望见坐在床头的成铭柯,成媛晃了晃头,才冷冷地叫道:“爸。”
成铭柯毫不介意,只说:“我早说过了,家里好歹请个管家,也有个照料,昨天要不是我突然回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成媛抿着嘴一声不吭,成铭柯知道这是她在默默反抗,这孩子像极了他,个性又强又倔,一旦作了决定,谁都无法让她改变主意。
“昨晚有人一直打你电话,我接了他又不说,你看看吧。”成铭柯把手机递给她,本来安静的成媛忽然问振奋起来。
然而,望见手机上那一连串的陌生号码,又变成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扁了下去。
“你在等电话?”成铭柯的眼睛毕竟是淬过火的,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
“对。”成媛不是扭捏的女人,大方承认。
成铭柯一听就心疼了“哪个不长眼的,你都病成这样了,他连电话都没打来一个,告诉我是谁,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不要你管。”成媛翻了个身子,拿乌黑的脑袋对着他。
“我不管谁管,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识货了,这么一个好女孩摆在他面前,也不晓得好好珍惜。”
成媛听得心烦,用手捂住耳朵也不管用,从昨天就一直在胸腔里发酵的情绪全部转成了怒火,像机关枪一样朝着成铭柯发泄了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当时你是怎么对我妈咪的?要不是你忽略她,她又怎么会得忧郁症,在难产的时候,也一直等不到你,只能抱着遗憾死去”
这些往事,都是外婆跟她说的,她一出生就被外婆接到了美国,后来成铭柯一直跪在门外忏悔,外婆才原谅了她,允许他把她接回台湾。
仿佛被下了个噤声咒,本来还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的成铭柯没了声息,他露出悔恨的表情,明明才刚过半百,鬓角却全部发白了。
成媛看着不忍“其实我也没资格说你,我也是一个不孝女,害死了妈咪,我和你一样,都是罪人。”
成铭柯张了张嘴,仿佛离水的鱼,挣扎半天,却吐不出一个泡泡。
成媛再次背过身去“你出去好吗?我累了,想休息。”
一阵脚步声后,病房内回复了安静。
成媛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原来是她应聘的学校打来的电话,通知她面试通过,下周就可以去上班。
成媛想,当初自己甚至不明白对杜非云的感情,就凭着对他有兴趣这一点,愿意为了他在台北工作,现在又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呢。
挂断电话后,她又给杜非云发了一封简讯。
我生病了。
简单的四个字,杜非云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这封简讯。
他心一慌,就打了电话过去,对方好像拿着手机,几乎在铃声响起来的同时就接起了电话。
“你怎么了?”语气不再平淡如水,而是透露出了担心。
成媛反而更加委屈了“还不是因为你,心情不好导致昨晚就发了高烧。”
杜非云也没管这是不是歪理,关心地问:“你现在呢?还发烧吗?”
“接到你的电话不烧了,身体好些,也舒服多了。”
要不是成媛的声音隔着电话也透露着虚弱,杜非云几乎要怀疑这只是她的一个恶作剧了,他叹气“别胡说,好好休息。”
“我没胡说。”成媛振振有词“如果你挂了电话后又不打算理我,我马上又会生病的,可能发烧,可能拉肚子,可能胃痛”她几乎要把自己一时间能想到的病症都给念一遍。
“别咒自己!”杜非云听得心惊胆跳的“你会一直健健康康!”
成媛吹胡子瞪眼道:“除非你肯理我!”
杜非云再次叹气“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昨天你一个答复都没给我就匆匆走了,之后电话不接,简讯不回,这还叫理我?”
听着对方孩子气的控诉,杜非云忽然无法说出坚决的拒绝,他迟疑了一会才说:“跟你在一起很轻松,我希望能和你当朋友。”
成媛答得异常爽快:“好啊!”反正男朋友、女朋友也属于朋友范围啦。
得到非常愉快的回答,杜非云差点以为自己答应对方交往了,仔细回想了之前的话,言语间也没有任何引人遐想的部分。
所以,她其实只是在开玩笑?或者,也并没有十分执着于男女之间的喜欢?
忽然,他心情有点郁郁起来,甚至不知缘由。
“当朋友可不是说说就行了,你要随传随到,不能不理我,还要对我培养出深厚的发自内心的感情。”
杜非云没有恋爱过,所以虽然觉得对方的要求有些奇怪,却说不出究竟奇怪在哪里,到底病人最大,他不忍拂她的意,通通答应了下来。
隔着电话,他当然没有望见,成媛翘起得意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