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小女儿——水柔。她如是计划,边迈步前行,边核对眼前这家公司是否与报上住址所刊属实,确定无误后,她举步向前直奔,正欲推门进入时,冷不防和从另一边冲来,与她同样急躁的男士撞成一堆。
这一下撞得的确不轻,水蓝差点跪倒了下来,晕头转向的分不清方向。她揉揉肩膀,按按脑袋,稍回复知觉后立即抛下一句“对不起”!匆促的忙又要赶着进去。
“站住!”
一声阴沉森冷的喝令自身后传来,水蓝耳朵正“嗡嗡”作响,因此她很自然将这吼声归类为耳鸣的正常反应,推开门,闪身要窜进了。
“站住!”
又一声决断命令的低喝声乍响。水蓝停顿半秒,她的耳鸣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呢?待会儿得去医院检查耳朵才行!她开步又欲踏入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比方才更严酷、更霜寒的叱责声响自耳畔,同时握门的臂膀已被另一只强健的手腕扣紧,她不再怀疑自己的听觉,回转头对上一双锋利睿敏的眼睛,及冰凛紧绷的脸孔。她客客气气的问:
“请问,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你自己做的事不会不明白吧?”生冷的嗓音,纠结的浓眉,男人恶狠狠的盯住她,扣住她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我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请你先放手好吗?”她心中的反感在逐渐扩大。
男人松开了她的手,垂手插入裤袋里。
“自己承认比较好,让我说出来你就很丢脸了!”他嘲讽的上扬一边唇角,脾睨的斜瞟着她。
水蓝微蹙眉宇。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怎么她完全听不懂?撞到人就算犯了何等罪大恶极的滔天大祸吗?况且,这事难道他自己没有错?他不也像个失控的火车头冲撞了她。反过身,她不想理他,预备走了。
“撞到人就想跑了?”
讽刺的声调令人听了十分生厌,但水蓝依然慢条斯理的面对他,不愠不怒。
“我记得我已经跟你说过‘对不起’了。”她和善的提醒他。
“我知道,我听力没问题!”他高傲的挑高眉,冷眼睇视她,很瞧不起人似的。
“那干嘛还不放我走呢?”
“你又干嘛急着走?”
门内有人要出来,他不经她同意的擅自拉她退至一旁,像座山般的挡住她去路,把她困在墙角。
“我有急事,刻不容缓。”水蓝简略地说,心中不悦。
这算什么?不过是陌路相逢的陌生人,他有何资格扣留她盘问东察问西的,这人——简直只有四个字可奉送——莫名其妙!
“急事?!刻不容缓?!你以为所有的‘小人俞’都像你一样聪明吗?”
水蓝狐疑莫解。
“‘小人俞’?!什么意思?”
“你那么聪明,不会把字组合一下,立见分晓了?”
他单手支着墙壁,居高临下的俯望她,黑眸炯亮精明,闪掠一抹她亦不明了的神色,似乎是——兴趣?!
停了半晌,他问:“怎样?想到了没?”
“没有。”她老实回答,根本懒得动脑筋。
“没有?!”他不信任的。
“真抱歉,你若有空,另找人陪你玩文字游戏吧!”水蓝弯下腰,从他撑壁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那么急着走做什么?急着脱罪?”他转身注视她的背影,肩膀斜倚靠墙,率性潇洒的站着。
“你讲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她按捺住性子,面色已不太好看了。
“难看的事都做了,还怕听难听的话?”他摊了摊手,仍是一脸倨傲。
“先生,我实在弄不懂你说这番话背后的真正目的,你能解释它吗?”她好脾气的压制情绪,耐心询问。
“好吧!”他直起身,走到她面前,宽大的耸耸肩,降低音量说:“我不想拆穿你的真面目,你只要把到手的东西还给我便成了。”
水蓝的眉皱得好紧,怔怔的望着他,眼里全是疑惑。
“到手的东西?什么东西?”
“你还要跟我装蒜,小人俞——小偷!”他终于公布了正确解答。
她惊讶得瞪大眼珠,久久不能回神。这太污辱人了,他竟指称她是小偷!天知道她清白一世的过日子,他却用这字眼侮蔑她,太过分了!她错愕得不能成言,他却误以为她是心虚胆怯,被人识破而惶措无语,神情也就愈猖狂,骄傲得无与伦比了。
“自动交出,还是要我找警察?”他沾沾自喜,自认抓到了她的把柄,意气风发得很。
“请便!”她仅丢给他这简短两个字。
笑容瞬时冻结在他脸上,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招。
“你不怕”
“我看是你怕吧!”
“我有何好怕的?做贼的又不是我!”他神气十足,不屑的表情又浮现他脸庞,满眼都是轻藐狂妄的光彩。
“哦?”她奇疑的。“我又是哪点让你看来像个贼?”
他双手抱胸的上下打量她,不放过她身上任何一寸,由脚一直往上移,最后回到她脸部,啧啧有声的批评:
“外表看来——不像。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凭你这样的外貌正好可以欺瞒所有人,也是一种掩蔽的保护色嘛!你们的集团算是派对人选了!”他赞赏有加,连连点头夸奖她行窃的高级手段、绝佳容貌。
水蓝憋气吞声的不予计较,也仿效他的行径,两手交叠,上下梭巡的审视他,目光冷淡而清亮,唇瓣含笑的冷漠开口,说:
“你这样了解窃盗集团,敢情阁下恰好是其中一员,甚且是个中高手?或许,这招正巧是你擅于操控的伎俩,目的在引开人注意,才不致对你起疑,我猜中了吗?”她伶俐且机智,聪慧的反唇相稽。
嘲讽的神态从他的嘴角慢慢褪去,他的脸罩上了一副阴鸷冷倨的面具,面孔僵硬的板着,背脊绷紧的挺直,眉头拢蹙,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在他凶恶逼人的注视下,水蓝不禁撇开头去,以防让他冒火的烈焰喷到,无辜受害。
“你最好在我耐性用尽前,趁早从实招来!”声音冷冽的如金石铿锵撞击,愠怒而极其冰寒。
“你或许是位法官,但我并不是你手底下的犯人,没有接受你审问的必要;即使你是,我也没犯法,用不着怕你!”她昂首挺立,目光直视他,不畏不惧,傲骨十足。
他唇角挤出一抹冷笑,难掩讽刺嘲谑。他逼近前,再一次仔细审慎的衡量着她,端详着她,甚至是带点慎思的研判着她。怎么?他相当好奇啊!对一个陌生人有兴致去研究她的一举一动,不嫌无聊吗?水蓝百般无趣的任自身于他的视线下品评论赏,不吭一声;但她有种错觉,好像她是位重病的患者,正等待医生详细检查后告知她得的病因。在他x光眼神的透视下,她感到自己隐藏的心事秘密,似全不保留的让他看透了,无所遁形!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水蓝不安的鼓鼓唇瞪着眼,先发制人的叫:
“你没见过女人吗?”这样盯着女人看,不觉太失礼了!”
他无所谓的摊摊手,挑挑眉,满不在乎的漠然答腔:
“嫌我失礼?那让你看个够本好了,多久都随你,省得污赖我占你便宜!”
好像还是她自作多情呢!这男人,真不该用何类字眼形容他才适当。
“这出闹剧可以结束了吧?”
“当然,下档的时间由你决定,你什么时候交出我的东西,我们就什么时候宣告谢幕!”他状似民主的宽宏大量。
“我根本没拿你的东西!”她理直气壮地。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最好识相点!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尤其是我这么急性子的人!”他沉声警告,恶语逼迫。
“你口口声声说我拿了你的东西,请问我究竟从你身上取走了什么?”她心不亏、理不屈的惑问。
“作贼的还会偷什么呢?当然是钱罗!”他大方的点醒她。她顿时恍悟,伸出了双手。
“这是做什么?”他不解。十指到是挺纤细修长,白皙柔嫩的。“要我看手相?我又不是算命师!”
她气得跺跺脚,木头人!今天是什么日子,出门就碰到这不可理喻的家伙!
“我是要让你看清楚,我手里没任何东西!”她直接表明。
“嗯。”他顺势握住她手,水蓝一惊,迅速要缩回来。“干嘛?你不是要让我检查吗?动什么动?”他逗弄的朝她眨眨眼。
多狡猾的男人!他竟敢占她便宜!太嚣张、太令人气愤了!水蓝不再示弱,恼怒的瞠目瞪视、厉声喝令说:
“你再不放开我的手,我就要你好看!”
他瞟瞟她,全不当她的威胁是一回事。
“我倒很想知道,你会用什么方法叫我好看!”他漠不在乎的瞅她,对这胁迫似乎很感兴趣。
“这世上有种职业叫警察的,你该没忘记吧?”她挣扎地要抽出被他紧抓的手来。
“哦——”他拖长音,有恃无恐地颔首道:“原来‘恶人先告状’这句成语是专门为你这类人发明的!好,你有胆就叫啊!看我们谁怕谁!”他料到她没这胆子,不过虚张声势罢了,他就不相信她——
“警——”
才尖声喊一字,他已机警的捂住她的嘴,同时紧张的向四方望了望。幸好没人留意她的呼救,否则这场混乱的局势更不知要如何收拾才好!
“你真敢叫——”
“为什么不敢叫?”水蓝一把扯下他捂口的手,稍喘口气,瞪瞪他说:“为何又不准我叫了?是不是你害怕了?”
“我是为你着想!一个人进了牢就有了前科,我可不愿你因我而沾上污点,你还不懂我的用心良苦吗?”他急着低喊,这年头,好心都没好报了?!
“照你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你的慈悲为怀、菩萨心肠咯!”
“本来就是!”他大言不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愤怒的调开眼,尽力压抑满心的怒火。
“现在你已经看过我手上没有你的东西,可以安心的放我走了吧?”
“手上没有,是不是藏到衣服口袋了呢?”他依旧不放过的紧迫逼人。
“我这套衣服没有口袋!你何不先查查钱是否仍留在你身上,再来霸气辱人也还不迟!”
“好,就让你心服口服的认罪!”他掏空裤袋,又摸索西装外套衣内的夹层,陡地停住了。
“怎么了?”她以为他找到了,心急的追问。
他举目瞅着她,肩膀垮了下来,手也无力的垂至身侧,额前一绺黑发掉落的遮住他眉峰敛聚的刻痕,眼皮愧疚的掩盖灼亮的瞳眸。水蓝有些不能适应,这是刚才那个嗜以讥讽人抬高身价的自大狂吗?
“如果我现在说抱歉,你能接受吗?”他垂头低问。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水蓝不确信的指指自己。
“我面前只有你,除了你之外,这还有第三人在场吗?”一瞬间,那倨傲的特质又流回他体内,谦卑屈就的因子复从他口气中退出,他又是个自负骄狂的年轻男人,全世界都不放在眼底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耽搁这许久,她的耐性已快磨光了。
“我突然想起来,今早我换穿了套西装,但我的皮夹留在第一件西装外套内。”他解说完毕,手交叉的环至胸前,无半毫乞谅的态度抬眼补充:“我的道歉说完了,你是接受不接受,快点告诉我!”
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暴跳如雷的出口辱骂他了!可他相当幸运,碰到的女孩是水蓝,她只冷冷的瞅望他,淡淡的开口:
“你活到这把年纪,大概从未曾向人认过错、低过头吧?”
男人欢怡的扬高眉毛,唇角一抹笑意的附应:
“你答对了!在我家族中,我一直是最获宠溺的儿子,我奶奶更是疼得我无法无天!向来只有别人向我赔罪的份,没有我向别人道歉的理由。你还是破天荒的第一个。”
“这就难怪了,也能解释你为何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得如此离谱!不过——奉劝你一句,别把自己抬得太高,当心走路栽了个大跟斗,可就丢大脸、出尽洋相了。”她扭身欲走。
“慢着!”他口气不自觉的就有份威严在,命令她留下。“你是哪个部门的?”
“什么?”
“这家公司啊!”他不耐的往门内比。
水蓝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华亚”企业的招牌高嵌入大门的墙上,她可能在这谋得一职半位吗?
“我不是,我今天是来这应征的。”她诚实答覆。
“应征?”他喃喃自语,始注意她夹在腋下的报纸。“我相信你机率很大!”
“为什么?”
“因为你遇到了我!”他这么回答。
“你这么有把握?”她怀疑。
“不信你可以进去试试看啊!”他建议。
“我早就要进去了,若不是你一直拦下我,毁谤我崇高的人格自尊!”她没好气抱怨。
“我记得,我也说过抱歉了。”他模仿她最初的口吻。“交换一下姓名吧?好歹陌路相‘撞’也算有缘!”他调侃的,幽默打趣。
“你有习惯对一位初见面的陌生女子问她的名字吗?”她眼里满是好奇。“反正你也记不住,不如不问算了。”
“还没说怎晓得我一定记不住呢?我头脑很好,保证下回再见必定能叫出你的名字,信任我一次好吗?”他几乎要合掌祈求了。
他以为还会有下次再见的可能吗?天真的男人!水蓝暗自摇头轻笑。
“怎么?不肯说?你的名字是不可告人的?”他技巧的催逼。
“不,是你太不礼貌了。”她淡淡地说,淡淡看他。
“问名字是件不礼貌的事?”
“或者,是太唐突了。”
“唐突我承认,不过,问人的贵姓大名还要让你有所准备和能应对吗?你活到这把岁数,名字不是用来装饰你的人,应该没有实质作用的吧?”讥刺实在不是人与人沟通的良好桥梁,偏偏他总以此为脸上唯一表情,高傲得难叫人亲近。
“你对几个女孩当街问过她们的名字?”
“没有,你是第一个。这答案你满意,能稍稍弥补你女性虚荣心了吧?”他昂首挺胸,自认已看穿她思维。
水蓝倒不在意的淡然浅笑。
“既从未有此举动,还是保留它,期待下一位有缘人吧?不然,你保持的纪录就没有意义了。”
“何妨?”他更不在意的抖肩挤眉,率性得很。“我既已为你开了先例,就不在乎由你再刷新第二项纪录!何况,要获知你的名字并不困难,端赖我有没有兴趣!”他嘲讽的双眼直瞅视她,似乎掳获她秘密、调查她身家还得配合他心情,迎合他胃口呢!真是,孤高得颇不自惭谦虚。
“是吗?我想你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吧?”她新奇的重新审视他,眼中含笑。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咯!”
我无不无聊由你决定。”他将判决权交由她定夺。“但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雷远!因为你日后总会听到的,预先熟悉了也好!”他设想周到,事先通知。“怎样?我很够诚意吧,你呢?不会真这么吝啬吧?”
她想了想,反复思忖,琢磨再三,抬眼望了望天空,忽然灵机一动的溜转了转眼珠,笑容可掬的聪敏俏皮说:
“好,我只说一遍,记不记得由你!”
他泰若自得的点头接招,记一个名字还难得倒他吗?未免太小看他了,笑话!
“请说。”他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她恶作剧的欣悦一笑,轻轻念出:
“薰风乍起花落水,倒映天边一抹蓝!”她把名字暗藏其中,任他去破解。“好了,接下来的任务就丢给你了。下回‘不’见,陌生人!”她翩盈的挥手,像飞雁般旋身就走,留下错愕惊愣在原地的他。
雷远傻眼了!从没听过有十四个字的名字,还要他去解谜!目送她轻盈的背影,他好胜的接下了这张挑战贴,他发誓必将解析出她暗藏的芳名,届时再出其不意的吓她一跳,嗯,他就是这个主意!他轻笑的继她之后走进了“华亚”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