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人锦衣夜行而来,段昭看清来人,那人出声道:“阿昭,好久不见……”
看见慕容恪,段昭有些心虚,便问:“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慕容恪问:“阿昭……这是我们的孩子吗?”
段昭不知该如何作答,之前荒唐一梦,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腹中到底是谁的孩子……此时闻言下意识摇头,答道:“不是,他是陛下的孩子……”
看着慕容恪如墨般的眸子,段昭只觉得陌生。慕容恪却释然地笑了笑,说:“无妨,阿昭希望他是谁的孩子,他就是谁的孩子。”慕容恪认准了孩子就是他的,段昭不知该如何解释。
临上马车返回深宫时,段昭瞥见角落里身穿麻衣扶灵归来的慕容令,想起段栩之死,心底突然一恸。
回宫的路上,段昭不禁自问倒:就因他是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段栩枉死一事便能揭过去吗?就因交心之后两情缱绻,那清河公主出生便被换走一事便能揭过去吗?就因他自知晓自己怀孕后便处处温柔呵护,段家近些年屡被打压一事便能揭过去吗?
段栩何其无辜,清河公主何其无辜,那些因生在段家而不得入仕的后生之辈何其无辜?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燕帝如此,她亦如此……饶是帝王梦温柔乡,这月余来的梦,也该醒了。
可足浑凌月生产之时,燕帝慕容俊等在近旁,忽然听到昭仪宫传来消息,昭仪宫中失火,段昭仪受惊小产。
慕容俊闻言,差点没坐稳,这一切多么地熟悉,三四年前,阿昭生产,凌月宫中走水受惊,小产的孩子没救活,是他做主将阿昭的孩子送给了凌月,而如今,一切重演……于是急忙问道:“段昭仪如何,孩子如何?”
来禀告的宦者吞吞吐吐,说:“陛下节哀,段昭仪母子俱亡,葬身火海之中……”闻言,慕容俊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来,急忙让人掺着自己去昭仪宫。
他不信,那么多宫人,救不出一个产后虚弱的女子和一个孩子,他不信,阿昭终于接纳了他如今却又抛弃他独身而去……
等到了昭仪宫前,只见火光冲天,一群人急急忙忙救火,段昭和随侍身旁的女奴都不见,看着漫天火光,慕容俊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段昭死后,清河公主大病一场。可足浑皇后产下皇子多日不见慕容俊,便让人来请慕容俊为孩子赐名。慕容俊枯坐琴前,想起那漫天火光,沙哑着声音道:“赐名为冲,小字……便叫凤凰吧!”他多希望,阿昭和她的孩子能从火光中冲出来,他多希望阿昭能浴火重生,但不可能了,即使身为帝王,在生死面前,也不过是普通人。
消息传到皇后宫中,可足浑皇后不解其中意,叫来识文断字的宦者相问,宦者为了项上人头,急中生智答道:“冲字极好,想当初曹孟德便为爱子取名为冲,十分疼爱,曹冲其人自幼聪明仁爱,被誉为神童,想来陛下十分喜爱小殿下,对小殿下期许极高……至于小字凤凰,大抵是陛下深爱娘娘,便自比司马相如,将娘娘比作卓文君,以凤求凰,不忘当初携手于微末之时,取白头偕老之意……”
期许吗?怎一次都不曾来看过他们的孩子?深爱吗?为何他大婚的洞房花烛,今生只给了段昭一人,哪怕封自己为皇后,连大典都不曾有?他真的爱吗?
可足浑皇后听着,心底说不上什么滋味,看着摇篮里沉睡的孩子,即使是十月怀胎血脉相的孩子,可足浑凌月只觉得他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