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近此处。
萧红屿抬起头,挣扎挪到一张石桌前,用尽力气在桌下一处扳动机关,只听“吱呀呀”一阵钝响,山洞侧旁竟然忽然现出一个出口,一股潮湿泥土气味扑面而来,黑漆漆不知深度几许。
“快走绿川进来见我这样,绝不会饶你。”他急喘,胸口伤口因这番动作引得血流又加了快。“还有你师门也也”话到嘴边,终于不支昏倒在地。
皖中春季向来多雨,毫州自不例外。一场浙浙沥沥的小雨从夜半开始,润物无声,直至天明方止。
山间草色原本就青翠,微雨洗涤之后,更是青绿得似要滴下水来。举目四望,无不令人心旷神怡,见之忘俗。
睁开眼,又是陌生。身子躺在一张竹杨上,稍侧身体,发现那床杨韧性极佳。四周摆设不外木桌藤椅,极是简单,但细看时又觉得件件做工颇为精细讲究,并非寻常山野农家之物。
整个屋子空无一人,屋外却有鸟鸣风声,更有窗前一串小小风铃轻巧巧响着,并不死寂一片。鼻中隐约有熟悉的中草药香传来,不知是否有安神醒脑之用,闻起来竟然十分舒畅。
自从下了雪山之后,每每醒来都常会有陌生状况发生,也惯了。
夏云初皱起了眉,恍惚间记得那晚从山洞秘道中脱身后,一人在山间不辨东西地胡乱行走,不多时遇上大雨之事似乎是行尸走肉般茫然前行,却不知该去何方,更别说想着找地方避雨了。
好像记得昏沉中又吐了口血,方才昏倒在地。那么天明之后被人发现,自己是被救了?
只是不知他这般躺着,却不知睡了多久。一天,两三天?他微微皱眉,却想不起来。很多事一一在脑海中不停闪过,想抛了开来,却又怎能够?!
那人是死了吗?心中某处忽然疼得像针扎,他的死活从今后再与你何干?
起身下了床,胸口一阵烦恶。大腿上被自己划伤的地方撕裂地疼,却有包扎。半天方稳住脚下轻飘无力,几步走到暗黄门扉前,他打开了门。
门外,竟然是整整一片开阔谷地,中有无数花草植物,争奇斗艳,含香吐蕊,饶是他自小在山问长大,有不少竟是夏云初平生未见。他也曾学过粗浅草药知识,仔细看来,识得有一两种正是神农百草经中所提到的珍惜品种。
一眼望去,这谷地笔直通达,却无闲人过往,应是在深山之中。而这大片珍奇植物,生长茂盛有度,想来必是此间主人所种。
似是听到夏云初开门之声,一个女子缓缓从远处花丛中立了起来,凝神向他望来。
隔得太远,夏云初一时看不清那女子面貌,只瞧的出她身形苗条纤瘦,乌发如云,在那五色花丛中这么二止,身上淡紫的罗衫被山风一吹,风姿绰约,犹如神仙般人。
瞧见夏云初立在门口,那女子微一点头,举步行近前来。
来到近前,夏云初方发觉这女子虽步伐轻盈,身段曼妙,但其实已并非年轻,眼角眉宇间都有了淡淡沧桑之色,应已届中年。细看时,却又估不准她的年纪。
再细看时,又仍觉她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现在已如此,年轻时不知是怎么绝世风华?
“醒了?日前你昏迷只是浅屙,不用担心。”那女子轻轻开口,声音极是清灵动听。
夏云初心知自己必是被她所救,怔怔立着,心中竟不觉感激。
隐约觉得若是在这山间无人处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呆立一会,终于还是施礼道:“多谢相救之恩,在此谢过。”心中踌躇,却拿不准该叫前辈还是姑娘。
“回床躺下休息罢,你的身体还是很虚。忧悲伤肺,思虑伤脾。你近来所遇过多,情绪郁积于胸,难免伤了肺脾数处。”那女子道,抬手将手中一株开着红色小花的植物晾在窗檐下。
夏云初一怔:她怎会知自己所遇过多?
那女子微微一笑,神情如十七八岁少女:“你叫夏云初,不是吗?我听红屿和绿川都提起过你。”
这一句却让夏云初心中大惊,身子不由往后一退,手已握紧:“你是什么人?”心中忽然一冷,恍然想到一事,难道自己又是落回了那两人之手?
那女子眼见他防备之色,也不吃惊,淡淡道:“我不过是一位故人,恰好识得他们而已。说来倒也算是看着他俩长大就是。”
夏云初一怔:萧红屿已二十有八,眼看他长大,那还不得总有四十上下?虽眼见这女子眼中隐有沧桑之色,却没想到她竟已有如此年纪,心中警惕渐生,开口道:“你救我,也是他俩的主意?”
那女子摇头道:“正好遇见,也觉你可怜,便不想见你枉死罢了,谈不上什么救与不救。在我眼中,病人有病拿来医好,就是顺理成章,你也不用太过感激”
顿了顿,又微笑道:“至于他俩,一个要死不死自顾不暇,一个恨不得杀你而后快,谁会要我救你?”
夏云初的心跳忽然加了快:“你说他他要死不死,是说那”萧红屿三字,却再吐不出来。
“当然是他。”那女子竟似完全知道他所想,凝眸向他脸上望来:“你那一剑正中他左胸穿膛而过,若非他天生异相,心脏长于正中,早已没了性命。可你丢下他任那血流得满地,不死也是送了半条命去。”
夏云初怔怔不语,乍听那人居然没死,心中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激荡着,是喜是悲,连他自己也是难辨。半晌道:“不管你是何人,夏云初也不想在此多留,相救之恩日后有缘再行谢过。”心中一旦知道此人与那乌衣教渊源极深,当然不欲多留。
方要走动,忽然那女子微笑抬手,夏云初鼻中闻到股淡淡花香,身子却不由自主瘫软倒下。
心知是中了不知名的迷药,他又惊又怒,沉声道:“你做什么?”
那女子微微蹙眉:“你好生歇息吧。绿川那孩子派了人天天在附近转悠,你若不想落入他手,还是莫再动乱跑的念头的好。”
抬手将夏云初扶上床,回身摆弄窗前数株晾晒干枯的草药,切片留茎,莫不井井有条。
夏云初身不能动,口仍可言,可他性子原本也是傲气,此时知道这女子与萧尧二人颇熟,心中自起了嫌隙,便也咬牙不再发问。
可那女子竟也是一般沉静寡言的性子,一个上午悠然而过。两人居然再没一句话说。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随风遥遥传来:“柳姑姑绿川又来看您了!”不出片刻,那话语尾音已在门外数丈之外,却停在外面,没进来。
夏云初身子一震,心中一阵悲愤。听见这熟悉无比的声音,心中想到他与萧红屿合力将自己骗得团团转的所有旧事,一时间竟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
那女子并不起身,只隔着门帘淡然道:“我很好,你回去吧告诉你水教主一声,别太为难红屿那孩子,否则我不依。”话中虽没言辞厉语,却自有股不容轻视之意。
尧绿川应了一声,又道:“柳姑姑,你干嘛就不肯见我一面?”口气中没有夏云初听惯的冷嘲热讽,调笑可恶,倒是从没听过的恭谨。半晌听屋里无声,又道:“绿川一年来这么一趟百草谷,可想姑姑想得紧。”这一句,却甚至微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绿川多少年了,你这孩子的嘴巴仍是这般甜。”那女子微微一笑,果然起身出了门去。
窗外一声轻叫,似是尧绿川见她出来,喜不自禁:“柳姑姑,你仍是一般好看,绿川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变过一分模样。”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我虽知你混说,却也高兴。好了见也见了,你便回去罢。”
尧绿川眼珠一转:“姑姑好狠的心!这大热的太阳烤着,竟也不叫川儿进去喝杯你亲手制的五花七果茶吗?”身子一动,正想抬脚进门,被那女子清冷眼神一扫,竟是不敢再动。
讪讪将腿收了回来,嘻嘻一笑:“柳姑姑既不叫我进去,川儿自是不敢进去。”
夏云初在屋中听着,心中惊疑诧异:这尧绿川是何等性子,世上还有他不敢去的地方?
只听那女子又道:“你这就回去罢,既知道我喜清静,以后莫来烦我。”想了想又道:“你要找的那个夏云初——我没见着。就算见着了,也断不会交给你。”
尧绿川的声音有点变了,却并不敢大声:“姑姑这般说,必是他在里面了?”
屋外半天无声,想是那女子懒得再理他。
尧绿川也沉默半晌,方又道:“那山洞周围数里我都搜遍了,只这一处未曾涉足。好!我便派人在这附近守着,我不信夏云初永不出来。”
那女子长叹口气:“绿川——你兄弟俩将他也逼得够了,心经也已到手,又何必赶尽杀绝?”
尧绿川恨恨道:“姑姑你明知他一剑伤得萧大哥差点送命,若非凿开山洞及时我怎能饶他?!
哼!他落在我手中,必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方解我心头之恨!”
“你萧大哥是何等武功,你不是不知。若不是他不还手,夏云初会有一分胜算?”那女子淡淡道:“既是他俩之事,你又何必插手?”
“我”尧绿川咬牙:“萧红屿的事就关我事!”
那女子再叹气,不说话了,半响才道:“红屿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尧绿川眼圈忽然红了,眼中恳求之色升起,望着那女子:“柳姑姑,求你救救他吧教主大发雷霆,将他下了在水牢,他胸口刚被夏云初穿心一剑,现在又锁在水牢里不见天日泡着,我怕”
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怕他熬过不去”
那女子一楞,一直淡然的黛色眉宇间带了微微怒色:“这水行舟疯了吗?你和红屿费尽心思寻这个心经,还不是为了他?”沉吟一下,对尧绿川道:“怎么你没事?”
尧绿川抹去眼角泪水,道:“大哥被伤之后,一心以为自己活不过去,便把那事全揽在他一人身上。教主差人一问,听说大哥曾抓过夏云初严刑拷问,便气得不行。当时便将大哥锁了在水牢,还严禁我去探望照顾。”
哀哀望着那女子,他又道:“姑姑萧大哥虽是十岁上才被教主带回教中,你却也疼他得很。
虽然我和大哥在做此事时,便知道教主定会降罪,可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大哥去死,也不管吗?”
夏云初在屋中听着,身上不禁一阵阵地发冷。萧红屿的名字在他们的对话中无处不在,每听一遍,心里的刺痛便多几分。虽不明白萧红屿拼命费尽心力夺得的心经为何会反招祸上身,但尧绿川那几句话却听得清楚:这般带着重伤还被不在水牢,可真的怕是不能活了。想到这点,心中不知怎么竟然忽似刀割起来。
半响方迷糊醒悟:那人死了,岂非自己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