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音刚落,尹冰肃就愣在了当场,片刻之后,很不给皇家面子的暴笑出声。边笑边喘,半晌,他瞥了气得又要吐血的我一眼,投降的摇了摇头,轻柔的把林天恒安置在我的身边,然后回身,笑容一整,义正词严的清场道:“诸位,气出人口鼻为浊,对病者不利,所以请出吧——”
“你——”在场众人,唯一没有被顶撞过的母后听罢,徐娘半老的脸上青白交错,端起太后的架子就要训斥,却被实权在握的瑾王拦身在前,不容置疑的淡淡告罪:“母后,冰肃乃是世间神医,皇上的病全靠他救治,还请母后同往外殿稍事休息,静侯佳音。”两句话打发了我那难缠的娘,瞪大眼睛,崇拜的向二哥投去肃然起敬的一记侧目,在我咀嚼着对方如泣如诉的回眸意味何情的时候,尹冰肃已经快刀斩乱麻的牵起了我的手腕,凝神耗脉,眉蹙成壑:“这七年来明明教过他如何条理怎么还让你病成了这样”
“瑾王他俗务缠身,无余力时常进宫吧。”直觉他所言指代与其交情甚厚的二哥,我不假思索的嘎声回答,却没敢告诉对方,害二哥经常下不了床旷朝的罪魁祸首里我属于教唆犯,而且是情节格外恶劣的那种
若有所思地白了我一眼,对我勉强发话的行为给了句“闭嘴”的喝令后,尹冰肃把脉的手背上突然青筋绷起,仿佛是有了结论,他猛地倒抽着气,浑身巨震的瞪了过来:“怎么搞的?!皇上,你该不会是最近受过伤吧——”
“呃”在尹冰肃眸中带火的怒目下,我心虚地向身后的林天恒靠了靠,陪笑着点了点头,又在前者骤然眯起的威胁意味下拼命的摇头反供!白发的尹冰肃气质中多了一份不属于人间的出世飘逸,但此刻那白发随颤抖飞扬,修长的眸子充血的模样,与其说他像神仙,不如说他像历鬼!我很认真的怀疑他“阎王敌”的称号该不会来自于抢在阎王勾笔拘魂前,病人就先被他活活吓死了吧?!
“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曾几何时受了伤,震动过五内!”我忘了尹冰肃看上去虽然很受,但其实是医武双绝。他接踵而至的那声狮子吼可不是盖的,足足一盅茶的时间里,我两耳还余音犹在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连忙虚弱的笑了笑,可怜兮兮地打着商量道:“那个只是不小心掉了次悬崖,能算受伤吗?”
“你、说、呢。”脸色一黑,尹冰肃丢开我的手,一拳捶在了床柱上,锐目中凶光乍起:“皇上!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么大的冲击!现在你脉走轻浅,脏器皆损,除非是大罗神仙出手,否则回天乏术了!可恶!我明明告诫过他的!怎么会——”
“那个,你是说朕会死?”无辜地眨了眨杏眸,我的声音平和稳定,镇定自若的与尹冰肃形成鲜明对比:“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奇怪,怎么大家都与天书的主旨背道而驰?我是胸口难受了些,血吐的频繁了些,头晕的厉害了些,气虚得惨烈了些但还不至于会死吧?
在心里默数着天书里凤毛麟角的生离死别,我心头一宽,再度确认死在病上的十个里有十个是小受,做为一个小攻,等待我的悲剧大抵不过是疯掉,傻掉,孤零零地看着有情人出双入对,娶个不爱的女人夜不成寐,或者守着小受的墓碑悔恨终老,仰或寄情于权势,征战劳碌,高处不胜寒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小攻,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才对!
“我宁愿砸掉自己的神医招牌,也希望这回真的是诊错而已。”沉默不语地深深看了我一会儿,尹冰肃缓缓伸出手,寸寸移动着抚摸过我苍白的面颊,重重长叹,冷冷颦眉:“只可惜,皇上您的身子确已油尽灯枯,最多也不过再月余的光景了”顿了顿,似乎是惊异于我丝毫不受打击的微笑,他悲伤的语调峰回路转,只是依然希望渺茫:“不过,我在先师的医编里曾看到过一个以金针渡穴,移经换脉的冒险疗法受医者要生生忍耐七七四十九日非人所能及的煎熬,就算是意志坚韧,顶天立地的壮年男子也撑不下去!说是九死一生的法子可至今试用了十七例,十五人死在过程中,唯独幸存的两人也终身长眠不醒,绝命之日瘦若脯干,惨不忍睹!皇上帝王家有九五之尊的死仪,你真的愿意尝试吗?!”
“没有关系,你动手吧。”不等尹冰肃声音发颤的形容完,我便绽开了浅笑,坚定不移的打断了他的话。等得就是这句话,哼哼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说得那么可怕,到头来还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爱情命比蟑螂。天书的走势到了这一步,几乎可以确定团圆的结果了!无比轻松的挑了挑柳眉,我扭头依依不舍的吻了吻昏睡中的林天恒,轻描淡写的望向举棋不定的尹冰肃,呛出唇间郁积的血淤,气定神闲的催促:“不必犹豫了朕准你下针!”
“会死的——”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尹冰肃向来稳定的手也不得不抓握住床棱方可固定住身形。
“不会的”天书为证,我对自己的命运信心十足。
“万一长睡不醒”尹冰肃沉吟迟疑。
“朕会醒的。”坚定不移的温柔笑着,我伸手握住了林天恒温暖的掌心:“因为世间还有个人,他的幸福只有朕能给。”
嘿嘿用天书里肉麻的台词果然能达到感天动地,混淆视听的效果啊我这边柔情似水的刚刚说完,尹冰肃就嘴角抽搐地手扬针下,生怕慢一秒会被迫听到更反胃的内容似的
“呜——”刹时,针落处巨痛吞噬了全身的每一寸角落,竭尽全力瞪了假公济私,下手颇重的尹冰肃一眼,我张了张嘴,还没想出自己要说什么,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