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陈上在她面前提起郝家两姐妹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性子活泼直爽的郝蕾。他果然遵守约定,事无巨细向她报告,态度光明磊落,而她只能默默忍受,同时还要暗自反省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太过小心眼。
有一天在食堂吃饭,她忍不住向冯雯雯说起此事。食堂里人声鼎沸,吸到肺里的空气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冯雯雯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大声嚷嚷:“哟,这就是男人所谓的‘红颜知己’啊,老俗套了,反正骗死女朋友不偿命。”
唐译捂着头一脸苦恼地说:“人是群居动物,我总不能限制他交朋友吧?别说他厌烦,我首先瞧不起我自己。”
冯雯雯耸了耸肩说:“那就要看这个朋友交往到什么程度了。”她用筷子点着唐译的脸说:“撬墙角这种事,自古有之啊。”
“那么,请问冯雯雯恋爱专家,汝有何应对良策?”
“防患于未然啊,趁早把它扼杀在冬天的摇篮里,等到春天一到,那可就来不及喽。”她右手放在颈侧,熟练地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唐译皱了皱鼻子,哼道:“你就乱发议论,纸上谈兵吧!”
冯雯雯不满地叫起来“我这怎么叫纸上谈兵呢,我这叫旁观者清。”
“那好,你告诉我下一步我该怎么办——靠谱点儿,不要乱出馊主意。”
冯雯雯把脖子一缩,咽了咽口水说:“一时半会儿我还想不出实际可行的办法,不过你首先得承认,冯氏理论的正确性。”
“我承认有什么用哇,理论要和实践相结合才能产生作用。”
“那你就实践喽,见机行事嘛。是你的就是你的,就算别人抢走了,最后还是会回到你身边的。”
“冯专家,你这‘守株待兔理论’到底残害过多少同胞?还等绕一大圈?早就物是人非啦!我的理论是,能不绕就不绕。”
冯雯雯比了一个“v”字,笑嘻嘻地说:“那我就等着看你如何排除万难,修成正果。”
陈辰要出国学习几个月,临行前请大家吃饭。陈上称有事不去“你又不是不回来了。”陈辰很生气,骂他“鬼迷心窍,有异性没人性。”郝蕾鬼点子最多,拉着一伙人去陈上公司楼下堵他。
陈上下班一见这阵势,一脸苦笑“你们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我真有事,老早就约好了的。”
陈辰挑眉说:“什么事比兄弟还重要啊?敢情咱俩不是亲生的,你才这么没心没肺呢。”
说的陈上哭笑不得“不是我说你,带这么多人来闹场子,你还好意思自称是我哥?”
“得了得了,我就问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陈上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众人,小声嘀咕:“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叛徒。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之分嘛。”
郝蕾见他如此为难,便问:“都下班了,你到底还有什么要紧的事?说出来看看大家是不是能想想办法。”
唐译在“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非专业组)”拿了一等奖,奖金下来了,两人早就约好了要吃饭庆祝。陈上甚至把鲜花和礼物都买好了,要给她一个惊喜。哪知道半路会杀出这么些程咬金。
郝蕾笑说:“这还不简单,把你女朋友叫过来跟我们一起玩不就得了。你们既可以在一起,又避免了众叛亲离,而且还有人买单,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都笑说:“对对对,我们都还没见过你女朋友呢,正想看看她有多漂亮,把你迷得差点连朋友也不要了。”
陈上笑骂他们胡说八道,不得已打电话给唐译,把情况解释给她听,问她要不要来。唐译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她在老师办公室呢,等会儿给他回电话。她正对着宿舍门后的穿衣镜试衣服,把手里正在比划的连衣裙一股脑儿扔在床上。哎,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过了会儿她打电话给陈上,问在什么地方,说她有可能会晚点儿到。她对着镜子化了点淡妆。冯雯雯早就知道她跟陈上要去约会,笑说:“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来来来,把睫毛夹一夹,再涂点腮红就perfect了!”
唐译打扮完担心地问:“还能见人吧?”
冯雯雯打了个响指“何止是能见人啊!去吧去吧,把陈上那小子迷得晕头转向,最好把十八代祖宗都交代出来。”
唐译挑了挑眉挥手走了,心想,要是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她打车去的,赶上下班高峰时段,路上有点堵,到的时候晚了大半个小时。她一进包厢连声说抱歉,大伙儿起哄要她喝酒。陈上搂着她的肩笑说:“我知道,你们是想灌我,是不是?得,这酒我喝了,你们可不能再耍花招啊。”
众人一听他这样说,闹得更厉害。郝蕾站起来,兴冲冲地说:“我来倒酒。”陈上在她手里一连喝了三大杯白酒,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对她挑眉得意地说“怎么样,不赖吧?”郝蕾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佩服。”
唐译虽然坐在陈上身边,心里却有几分不是滋味。这到底是替她喝酒,还是替郝蕾喝?郝蕾坐在她旁边,很仔细地打量她,笑说:“总觉得你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唐译对她有些防备,忙说:“好多人都说我长得像他们的同学或是朋友,可能是脸型比较大众化吧。”她夸张地说:“你这也叫大众,那普通人还要不要活了?”唐译心想她可真会说话,怪不得大家都这么喜欢她,对她的感觉十分矛盾。
席间不知道谁提到谢得,用羡慕的口吻说:“现在上临市,可就数他最风光了,日进斗金,财源广进。”陈上不屑地哼了一声“还不是奸商一个,有什么好得意的。”陈辰取笑他是酸葡萄心理。郝蕾很少听陈上这么酸溜溜的说话,再看了一眼唐译,忽然想起来,她不是谢得的女朋友么,一年前曾在他的生日派对上手牵着手高调露相。难怪她觉得面熟。
年轻人在一起吃饭,少不了要喝酒。男生划拳,郝蕾也要参加,大家似乎习惯了,并没有反对。她跟陈辰拼的很厉害,喝的一张鹅蛋脸红通通的,越发显得艳若桃李。过了会儿她跟陈上划拳,又输了,她耍赖不肯喝。大家说那就喝半杯。她可怜兮兮看着陈上,讨饶说:“这次就算了,好不好哇?”
陈上口里虽然骂她破坏规矩,行动上却纵容她把酒倒了。唐译在一边看的干瞪眼,心想自己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吃完了饭,一行人又提议去酒吧。陈辰说朝南街新开了一家“nuage”酒吧,乐队超棒的。唐译想回去,摸了摸陈上的滚热的脸颊,伸出两个手指在他眼前晃“这是几?你是不是醉了,我们要不先回去吧?”偏偏陈上不肯合作,他中气十足地说:“我没醉。”
陈辰捅了他一拳“这点酒,哪喝得倒他。走吧,别扭扭捏捏像个娘儿们。”
唐译见他这样说,知道再阻止陈上,就是落他面子了,只得跟着他们一块来到朝南街。看着夜幕下五光十色的上临河,她忽然记起陈上第一次把她骗到这儿来的情景。回忆清晰的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可是五年悄无声息过去了。说起来这五年聚少离多,她不知道再过一个五年,他们是不是还能在一起。
永恒而沉默的上临河,见过多少像他们这样的分分合合的男男女女?她的心像一条流动的河,时而平静时而起伏。
郝欣、郝蕾两姐妹坐的是陈辰的车。郝蕾一脸八卦地说:“大家觉得阿上他女朋友怎么样,都发表一下意见嘛。”郝欣很慎重地说:“挺好的,进退得宜,长得也漂亮。哎,背后说人可不好啊。”郝蕾翻了翻白眼“得了吧,谁人背后不说人,背后谁人不被说?发表一下评论很正常嘛。”
陈辰便说:“阿上这小子为了她要死要活的,自然有她的魅力喽。”郝蕾神秘兮兮地说:“你们都不认识她?”陈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这不也是第一次见她嘛。难道你以前就见过她?”
她“啧”了一声,跺脚说:“谢得啊,她以前不是谢得的女朋友嘛!”说着把谢得去年生日派对时的盛况重述了一遍。
陈辰当场愣住了,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哇,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谢得什么人啊!回去我得打听打听,是她把谢得甩了呢,还是谢得把她甩了。”
连一向稳重的郝欣也忍不住咋舌说:“莫不是她为了陈上把谢得给甩了?这其中的曲折内情可有的瞧了。”
郝蕾吐了吐舌说:“说不定是谢得把她甩了,她只好转投阿上的怀抱哦。”
三人得出的一致结论是:唐译这女人厉害,傻乎乎的陈上哪是她对手。
一到酒吧,众人跟鱼入大海般得心应手,不是喝酒便是跳舞,玩得不亦乐乎。唐译习惯早睡早起,不好意思说回去,坐在角落里拼命揉眼睛。陈上注意到了,问她是不是困了。唐译摆了摆手“没事儿,别扫了大家的兴。再说你哥明天晚上不是就要走了嘛。”
陈辰走过来对陈上说:“郝蕾玩游戏输了又耍赖,非要你弹钢琴,她才肯唱歌。”陈上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了一句:“她今晚还没闹够啊?”陈辰看着唐译笑“就不知道弟妹肯不肯放人了。”
唐译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好歹是陈上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呢,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变着法子给她难堪。她仰起脸笑说:“要我放人那还不简单,只要大哥赢了就可以。”
陈辰很感兴趣地问:“怎么个赢法?喝酒?”
唐译把桌子上的酒杯清开,拍手说:“来来来,你跟阿上比赛扳手腕,这总公平吧?”
陈辰笑说:“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当真在陈上对面坐下来,挑眉说:“赢你不费吹灰之力。”
陈上捋起袖子,不屑地说:“我不跟你废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两人力气差不多,扳了许久都不见分晓。唐译指着陈辰后面“哎呀”了一声。陈辰一时分心,回头看了一眼。陈上趁机把他扳倒。
陈辰没好气问唐译哎呀什么。她笑说:“刚才服务生差点滑倒,我情不自禁‘哎呀’了一下而已啦。”陈辰笑说:“你们这是合伙使诈,罪加一等。”却不好再强迫陈上去弹琴。
过了会儿,郝蕾醉醺醺跑过来,拉起陈上就走,非要他弹钢琴不可。陈上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仪,抚了抚额头说:“算我怕了你。”走之前还不忘跟唐译说他很快就送她回去,让她等一下他,然后坐在钢琴凳上弹了一曲时下流行的曲子。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看起来像是童话里不谙世事的王子。
郝蕾唱歌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喝醉的样子,落落大方,深情并茂。两人的合作赢得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唐译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想起他为了追求自己唱的“惊鸿一瞥”那首歌,也是这样动人心弦,不由得悲从中来,愤愤地想:知书达理有什么用?全抵不过人家的明争暗抢。
感情这种事,文来不如武斗,礼义廉耻不如脸皮厚。
回来的路上,唐译半真半假地说:“今儿个我可是大大的不高兴哈。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呐?”
陈上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色,见她笑得十分勉强,心知事情有些不妙,忙说:“我发誓,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包括我的心绝对忠贞不二。”
唐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不是很享受别的女孩子喜欢你?滥用这种权利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陈上一脸严肃地回答:“我跟郝欣、郝蕾她们没有什么,偶尔吃个饭、打个球都是集体活动,从没有单独在一起过。你要相信我。”
唐译一时语塞,低着头好半晌才说:“我没有不相信你,也没有干涉你的意思。我自己也有男性朋友。只是,我只是有些患得患失”这样子的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她不知道该怪谁,换个角度思考,每个人好像都没有错。
陈上对于她这样紧张自己感到很得意“你总算体会到我对从思、高明了甚至是谢得一干人等的嫉妒之心了吧!”说着一把搂住她,在她圆翘的鼻子上亲昵地刮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说:“放心,我跑不掉的。风筝的线在你手里攥着呢,拉一拉,我就回到你身边啦。”
唐译见他完全不能领略自己的焦心和忧虑,似乎还挺乐在其中,气得用力捶了他一拳,转头看着夜色深沉的窗外不语,心里想的是:万一线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