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项朝阳再次保留自己的意见,只谦和说:“我尽力而为。”
校长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两个经过的女学生阻断了他。
“校长好。”女学生说,然而眼睛却瞟向陌生的英俊男子。
校长点了点头,看着学生离开,又看向身旁的年轻人,后者穿著贴身、印著某种乱七八糟字样的黄色t恤和破了好几个洞的深红色牛仔裤,腰间系的那条棕色皮带有著比巴掌还大的金属扣环不只装扮花稍,他身上也散发著某种过于耀眼的特质,整体上给人一种相当强烈的视觉效果,像个时时引人注目的发光体。
换作是平时,他绝不会赞同有这样一个光鲜男子为人师表,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一来项朝阳是理事长亲自推荐的体育老师兼足球队教练人选,再来就是,他实在也看腻了别校校长取笑集英足球队的嘴脸,一口气再也忍不下去。
只要这个新来的体育老师能让他们的足球队翻身,让他能在其他校长面前抬头挺胸,就算他穿著裙子来上班,他也不会有意见。
此时,项朝阳认为自己看够了足球校队,于是对校长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自己到处逛逛,认识一下新环境。”
校长点头。“我明天会把你正式介绍给校队认识,当然,还有本校其他的教职人员。”
项朝阳眼中闪过一抹光,对校长说:“那么明天见。”
校长离开后,项朝阳独自在校园内漫步,打量著周遭的环境,偶尔遇上学生们好奇的注目,他会大方、友善地朝他们笑,男学生的反应是一脸困惑,女学生则腼觍害羞地掉开视线,不过他可以听见她们在他背后的窃窃私语。
啊,青春真是美好!项朝阳心情愉快地继续闲晃。这所学校虽然没有正规足球场,不过似乎经费不少,占地宽广,每栋建筑看来都很新颖,各项设施也都齐全,更重要的是“她”就在此处任教。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复健,以及处理在西班牙的事务,同时也雇人打听到她的下落,在这期间,他发现自己对当初的决定非但没有热度消退的迹象,反而与日俱增。
明天,他将再次见到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校园尽头的围墙附近,围墙前除了一排修整有型的花圃之外,还种植了好几棵高大的尤加利树,树木旁是一栋不起眼的铁皮小屋。
八成是工具间或某种储藏室,项朝阳猜测。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阵人声,像是从小屋后面传来的。他迟疑片刻,收回跨出的脚步,朝著声音的来源走去。
集英高中在台北市所有的私立高中之间向来有著极佳的风评,校规严谨,升学率超群,师资优良,校内学生的素质也比多数同类型的学校要高上不少。
然而,即使是最优秀的学府,也免不了出现几个令全校师生头痛的问题人物。
眼前的三个女学生便是例子。她们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耳环、鼻环、眉环什么都有,青春的脸上化了浓妆,学生裙在经过“改良”之后,长度只勉强到大腿一半。
“少管闲事。”说话的少女是当中最高的,也许将近一百七十五公分,看起来是三人的头头。她松开娇小女老师的衣领,瞪著一身黑衣的女人,目露凶光。
别以为她爱管。钱良玉微微撇嘴,不打算对这句没营养的警告作出任何回应。
偶尔,她会到校园这个静僻的角落发发呆、想想事情,不巧今天却碰上了太妹学生威胁老师的场面。根据她听见的对话内容,起因是太妹学生历史段考考零分,抱鸭蛋,但是显然她认为出席考试已经是给老师天大的面子,至少该得到及格分数,所以太妹学生决定来堵任课的温老师,好好地与师长“沟通”一番。
若非小太妹像是要对“弱小动物”型的温老师动手,她才懒得管!
这就是国家未来的主人翁,民族的幼苗,满脑子稻草,连猜选择题都猜不中半题,只晓得逞勇斗狠。
“温老师,你还好吧?”钱良玉瞥向才上任几星期的新同事,淡淡问。
稍早差点被学生甩耳光,温老师两眼含泪、粉脸惨白,发抖的娇弱身躯紧靠著小屋的墙,看起来像是快晕倒了,但还是勇敢地点头,细细应了一声:“嗯。”“那好,你有纸笔吗?”
温老师一愣,可是钱良玉面无表情的脸让她不敢多问。
“有、有”温老师赶紧从掉在地上的包包里翻出钱良玉要的东西,茫然地站在一旁。
带头太妹眯起眼睛,把注意力转移到钱良玉身上。“不关你的事,识相的话就闪远一点。”
“二年十六班的邱晓芬”钱良玉看了她胸前的学号、名字一眼,冷凝的目光又扫向两旁的跟班女生。“林淑贞、张美丽服装仪容不符规定,各记警告一次,温老师,你写下来了吗?”
温老师傻了好几秒,随即振笔疾书。“我、我记下了”
“你算哪根葱!妈的!以为记警告我就怕你啊!”带头太妹向钱良玉逼近。她转学过来不到一学期,并不认得这个黑衣老师,但两个跟班女生却显得有些迟疑。
“态度傲慢,藐视师长,口出秽言温老师,邱同学加大过一支。”
“老大”跟班女生甲出声,但带头太妹充耳不闻,恶狠狠的脸上写满威胁。
“臭三八!你记我大过试试看!我会让你在这学校混不下去!”
“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变本加厉。”钱良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平静道:“温老师,再加一支大过。”
“钱老师”温老师吃了一惊,不安的手又开始发抖。一下子两支大过会不会太严苛了?
“请你把我说的记下来,温老师。”平平的语调中有种震慑人的威严,温老师连忙动笔。
“x!贱人!”太妹两眼喷火。“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呿!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斗不过人就搬出老爸。
“你都不知道你爸是谁,我怎么会知道。”钱良玉漠然回视她,不痛也不痒。
“你”太妹正式暴走,一把揪起钱良玉的衣领。“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温老师惊恐地倒抽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同、同学没、没有必要使用暴力如、如果你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我可以帮你,我、我可以在放学后给你个别辅导”
“你住嘴!晚点再跟你算帐!”太妹一吼,温老师的眼眶马上又红了。
钱良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冷觑著比她高了六、七公分的太妹学生,像是看着某种低等爬虫类。
“你想的话就动手好了,我保证你明天就得再办一次转学。”钱良玉声音不大,说话速度也不快,可是冷硬如冰雹,两个喽啰女生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你敢!”
“老大她、她真的敢”跟班女生甲插嘴,有些唯唯诺诺。“她就是学校人称‘黑无常’,别号‘鬼见愁’的钱老师,是、是个狠咖记过从不手软,比总教官还冷血。”
“是真的”跟班女生乙怕她不信似的,也随著强调。“听说前任校长的儿子两年前就是因为她被退学的,后来连校长都被气得辞职,有人说只要犯在她手上,就算你爸是总统她都不鸟”
“你们给我闭嘴!”带头太妹恶狠狠地瞪了同伴一眼,阴鸷的眸光回到钱良玉身上,手仍抓著她的衣领,却无更进一步的举动,仿佛在考虑什么。
钱良玉知道这个恶名昭彰的小太妹已经换了好几所学校,集英高中的入学许可是她老爸用人脉和一间新的视听教室换来的,若是不到一学期又得转学,恐怕有钱老爸真的会把女儿登报作废。
钱良玉泰然地等著,心里明白小太妹正用那花生米大小的脑力衡量著眼前状况。小太妹或许习惯欺压软弱、怕事的师长,可惜她这次找错对象了。
必于她的传言只有部分是事实,当初那个校长公子的确因为旷课过多、考试屡屡作弊而被她连记三大过退学,不过前校长的离职,却是学校理事会在考量过他任期内的成绩之后才投票决定的。
她只是懒得向不知情的人解释。
终于,带头太妹松开手。“你别太嚣张,今天暂时先放过你,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这笔帐!”
“我好害怕。”
没听出钱良玉的讥讽,带头太妹只是补瞪了她一眼,愤恨地领著跟班离去。
温老师吓得腿软,憋了好久的一口气这才吐出。
钱良玉顺了顺领子上的绉折,把地上的包包拾起交还同事。
温老师余悸犹存,双目含泪,双唇颤抖,看着钱良玉的目光既是敬畏又是崇拜。钱老师好勇敢、好有魄力
罢到这所学校不久,她就听过这位钱老师的名声。据说她是学校最好的英文教师,也是王牌班导,由她带的班级在学测中总是拿到最高成绩。
但是她也听其他老师说,钱老师总是一身不祥的黑,骑重型机车上班,个性孤僻、古怪,平时对所有同事都只维持著最基本的礼貌,冷淡到极点,连校长都拿她没辙。
然而经过刚刚的事件,她觉得钱老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并非想像中那般难以亲近。
“谢、谢谢你钱老师。”温老师手贴着仍急跳的心,秀丽的脸上既友好又感激。“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我们学校里也有不良少女,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学生,吓死我了”温老师不断道谢。
剑拔弩张的情势过去,不远的树干后面,颀长男人绷紧的肌肉也松懈下来。
项朝阳忍不住弯起嘴角,染上浓浓笑意的眼眸留连在那抹纤瘦、挺直的黑色身影上。
久违多年,除了颈后那一束简单俐落的乌黑长发,她没变多少,细细的眉,淡淡的唇色,一双丹凤眼明明应该是秀气的,可是清冷的眸光却透著一种夹带著傲气的固执,而那张淡漠、略显苍白的脸庞仍是习惯性地隐藏住所有的情绪
直到今天见到人,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是想念她的。
懊死!她果然迟到了!
钱良玉瞥了瞥表,把摩托车停进教职员专用的停车场,熄火,摘下安全帽。
从起床后眼皮就猛跳著,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她1000c。c的心爱座骑被某个不肖人士戳破了轮胎,而今早,上班的路上因一起交通事故而导致大塞车,也造成了她少有的迟到。
然而,某种直觉告诉她,大塞车并非她眼皮直跳的原因。
少迷信了!她甩甩头,甩掉可笑的联想。
这时一抹艳红攫住她的视线。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carrera就停在不远的车棚下,在诸多中规中矩的小轿车中显得格外突兀。
是谁那么招摇?秀眉轻颦,钱良玉多看了那辆华丽跑车一眼,想不出学校员工中有谁的品味这么奢华、张狂,大概是某个把车停错地方的有钱家长。
反正不关她的事,她拿起背包,迅速走向位于教学大楼第二层的教师办公室。
今天会来一个新的体育老师,依校长的说法,对方是振兴集英足球校队的“秘密武器”老家伙还从头到尾神秘兮兮,好像这个身兼教练职位的新老师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真是笑死人。
她不看足球,不过大家都知道集英高中样样强,就是足球校队烂到极点,没有一个体育老师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若非学校理事长是足球迷,这支年年惨败的队伍早在八百年前就解散了。
依她看,这个新来的教练若不是穷途末路找不到工作,就是个脑袋不清楚的白痴。
须臾,她到达办公室,甫踏进门就看见那个被好几个同事围住的陌生背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袭来,她止住脚步,没再往前半寸。
那人一半的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一条腿粗率地伸展到地面,上身穿的是件鲜橘子色的针织线衫,衣料通风透气得让人几乎看见底下的肉,下半身是条雪白的低腰牛仔裤,臀侧还垂著一条亮晶晶、功能不明的金属链子,大大的脚上套著比上衣还闪亮的橘色puma。
印象中,她只曾认识一个敢穿得这么騒包、比孔雀还醒目的男人
想太多!钱良玉耻笑自己,可是眼皮却不试曝制地狂跳。
“钱老师。”校长首先发现她。“来见见我们的新任足球教练。”
闻言,陌生人缓缓回过头,像是炫耀白牙似地咧子邙笑。
“小玉,好久不见,想我吗?”
钱良玉当场呆若木鸡,在众目睽睽下,震惊得连嘴巴都合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