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微笑着谢过了满脸笑容的老板,相有豹一边低头慢慢喝着喷香的豆腐脑儿,一边头也不抬地冲着那老板竖起了大拇指:“您这豆腐脑儿,也真算得上四九城里头一号了!旁的不说,就这卤子,一入口那就知道,是南货香菇慢火熬出来的吧?真是下足了本钱心思了!”
听着相有豹的夸赞,那豆腐脑儿摊子的老板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撩着围裙边擦手边笑着应道:“这位爷您抬举了!四九城里做豆腐脑儿的,那还得数豆腐脑白家是头一号!可要说您也真是位行家,我这香菇素卤,还真是用打南边来的香菇细熬了一夜做的卤子!”
抬头喘了口热气,相有豹有意无意地朝着大宅子那边一瞥,像是颇为好奇地朝着满脸堆笑的豆腐脑儿摊子老板笑道:“这大早上的,我还当我起来得算是早的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那大宅子开的是什么买卖啊?这么早就有伙计站门口迎客了?”
抬眼看了看那些个无精打采的青皮混混,豆腐脑儿摊子老板禁不住低声笑道:“谁家伙计能这么迎客,那还不麻利的叫掌柜的给辞了?那大宅子,压根就不是什么买卖!”
摆出了一副外路客人的好奇模样,相有豹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汤匙:“那这算是怎么回事?”
许是大清早的客人不多,闲着没事的豆腐脑儿摊子老板一边抓了块抹布擦拭着另一张干干净净的桌子,一边用带着些许四九城里爷们独有的炫耀口气笑道:“白天不开张、晚上开张!女人不开张,男人开张!您说这是什么买卖?”
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相有豹难以置信地低声叫道:“窑子?”
一抖手中的抹布,豆腐脑儿摊子老板哑然失笑道:“您这位爷许是外路来的?您见过哪家窑子门口这么冷清颓败的?这是家粉戏楼子,唱粉戏的!”
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相有豹把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碗豆腐脑朝前面一推:“粉戏楼子?粉戏?”
把抹布朝着摊子旁一搁,豆腐脑儿摊子的老板拿眼神朝着那大宅子一甩:“您该是正经在四九城听过戏的?那戏台子上的角儿一个个不论扮相、嗓子,出台口就得有碰头好吧?!可这粉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听说是个什么念过洋书的先生,说京戏得推陈出新,就弄了这么一帮子野戏子,在这大宅子里开了新派京戏!”
装出了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相有豹顿时像是没了兴致:“就是新派京戏不是?那梅兰芳梅先生不也唱过新派京戏不是?好像叫什么......《一缕麻》?”
狠狠一跺脚,那豆腐脑儿摊子的老板显然是个戏迷,颇有些生气地低声叫道:“您说这话我可就没法听了!这粉戏怎么能跟梅先生的新派京戏比呢?这粉戏......说明白了,那就是一帮子野戏子只穿个肚兜、红鞋在台上瞎唱,那词儿都改得......那都没法听了!每天晚上进去看那粉戏的,差不离都是四九城里花街柳巷的常客,奔着的就是去看那些个野戏子露着胳膊、腿、敞着肚子、怀的满台上乱蹦,哪儿有一个是正经去听戏的呀!?”
像是听到了豆腐脑儿摊子老板的话语,旁边那家卖包子的掌柜也插上了话头:“谁说不是呢?我这摊儿出得早、收得晚,每天夜里都有那些看粉戏的爷们来吃我这儿吃夜宵。听着他们说的,那唱粉戏的野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路数,弄了些洋女人穿着的小衣裳,满台口的抖肉卖膘且不说,还......”
同样地瞟了那些站在大宅子门口的青皮混混一眼,包子摊老板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门:“还有唱着唱着全脱光了的!您瞧——就是那位刚从大宅子里出来的,就是那念过洋书、嘬出这么个粉戏的爷们!”
顺着包子摊老板示意的方向看去,相有豹打量着那个穿着西装、提着跟洋人拐棍匆匆而去的中年人,口中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这还真看不出来......一个念洋书的先生,还能跟这些个街面上的爷们搭上路子?”
嗤笑一声,那包子摊老板一边招呼着刚刚上门的客人,一边朝着相有豹笑道:“敢情您这位爷真是仙宫里边来的,全不知这阳世上的烟火?现如今在这珠市口儿,哪家买卖不得过了三道关?民国政府要收税、巡警局子要挑费,还有街面上的那些位爷们,不打点几个,您还想着能在珠市口儿支摊子、做买卖?”
把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碗豆腐脑喝了个干净,相有豹抬手将几个大子儿朝着桌上一放:“珠市口儿街面上的爷们......那不就是在珠市口儿戳杆子的熊爷手下?”
麻利地扣上了笼屉上的盖子,包子摊老板答得叫个爽快:“那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