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见,以示尊重。我们来的时候,少帝连个面都不露,这就不说了。现在我们要走了,怎么着,你也该出来送送客人吧?
这一下可急坏了耿南仲等重臣。眼下已是三月,这南方的气候急剧回暖,闷热潮湿,官家的风疾病情出现反复,又躺回塌上去了。咱们总不能让天子躺着接见外国使臣吧?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耿南仲不得不开了详议司,召集尚书右丞黄潜善、尚书左丞朱胜非,御用中丞秦桧、枢密副使许翰等重臣商议对策。
从前,详议司都是在中书省开会,现在逃亡到福州,条件自然艰苦,皇帝都还住着地方豪绅献的园子,他们这些宰执大臣也没了办公场所,只能暂时将福州知州衙署权充中书政事堂。
秦桧虽然官拜御用中丞,是监察部门“台谏”的长官,但如今条件有限,他也没体面的官桥可坐,就两人抬的软桥子送到知州衙门前,方落地,不及往里走,背后一人唤道:“会之留步。”
他回头望去,见来的是尚书左丞朱胜非,四十多岁,正当壮年,他是苏州人,有着南方男子的特点,身材虽然不高大,但五官俊逸,仪态从容,行走之时,长须飘飘,一派儒雅风范。
尚书左丞,号为“副相”,本应该和同为副相的尚书右丞黄潜善,一佐首相,一佐次相,但如今首相次相姓耿的一肩挑了,因此他二人都算是耿南仲的副手。与黄潜善附会耿南仲不同,这位新晋副相极少就政事表态,属于随大流的人物。
“朱相。”秦桧与他在公务上有些来往,不算陌生。
朱胜非上得前来,一又朗星般的眼睛直视着对方道:“今日开详议司,必是商议接见金使一事。以我度之,官家风疾在身,恐不便出门。但舍此之外,还有何策?”
秦桧闻言叹了一声,摇头道:“我也正为此事着急,官家病情反复,铁定无法接见金使。太子尚且年幼,亦难当此责,难,难,难。”
朱胜非听罢,也叹道:“罢了,你我也想不出个法子来,待稍后同僚齐聚,再作打算。请。”
“不敢,朱相请。”秦桧闪身在一旁道。
“哎,你是台谏长官,素来直言时弊,我敬你胜非坚持道。
秦桧这才不推托,先一步往衙门里走去。朱非胜在背后看了片刻,嘴中啧一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当时,那知州衙门二堂之上,耿南仲已经坐在主位,下面黄潜善接挨着,代表西府的枢密副使许翰跟他面对面,始终保持“怒目而视”的神情,让黄潜善非常不自在。
秦桧和朱胜非进来,一时不觉唏嘘。想从前,详议司是由首相次相,两位副相,枢密正副使,台谏长官,以及一员太尉以上武臣组成。并根据议题的需要,酌情增加人员。如今,赵鼎被罢去相位,耿南仲一身兼两相,枢密使折彦质远在镇江,何灌又被贬,使得详议司顿显冷清。
敷衍似的互相致礼后,众官落坐,耿南仲既是主持,自然首先发言:“今和谈已有眉目,双方就条款初步成达共识,然照礼数,天子当接见外邦使臣。今官家风疾在身,不便视事,而金使又求之甚急,如之奈何?”
黄潜善马上接过话头:“天子既不能视事,按太子监国的惯例,是不是由太子出面接见金使?”
时赵桓的长子,太子赵谌年方十余岁,正读书学习,离成年还远。因此,一听他这话,秦桧就反驳道:“太子年少,且未经世事,今两国议和,正是微妙时刻,若由太子出面,恐生事端。”
“不错,金使坚持要面见官家,如果由太子出面,一则引起对方猜疑,二则恐生误会,诚为不妥。”许翰也明确表示反对。
耿南仲却道:“太子聪颖,少年持重,遇事沉稳有方,依本相看,可行。”
“耿相。”朱胜非唤了一声,他极少说话表态,因此众人见他开口,都把目光投往。“那两位金审议使,韩昉有长者之风,倒是好说。可那邢具瞻是何等人,黄相最清楚此人傲慢无礼,气焰嚣张,太子虽然聪颖持重,但毕竟涉世未深,如果由太子出面,恐怕……”
他这话说得在理,耿南仲黄潜善也反驳不了。在和谈的过程中,黄潜善不止一次受到邢具瞻的侮辱恐吓,连他这样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都感觉畏惧,何况年少的太子?
黄潜善把手一摊:“纵然如此,舍太子外,还有得选么?”
堂中一时沉默,不错,除了太子,根本就没得选你不可能在宗室亲王中派一个去接见金使吧?没有这规矩
朱胜非此时试探道:“耿相,下官倒是对官家病情不是很清楚,这接见使臣,不过就是一个形式,用不了多长时间,能否……”
耿南仲果断了地摇了摇头:“没办法。”天了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你就是把他抬上殿去,他也只能躺着说话,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是祸事还是笑话。
“既然和议已经取得共识,非坚持这形式作甚?打发他们走算了。”许翰道。
“唉,枢密相公,我是费尽口舌,可那韩昉和邢具瞻坚持要面君才走。而且如果拒绝他们要求,反而弄得我们遮遮掩掩,惹人怀疑。”黄潜善道。
“韩昉是见过官家的,让其他人代替官家接见,不照样惹人怀疑么?”许翰没好气地反问道。
“即便如此,也强似不见呐。到时就推说天子换恙,金人就不会有太多联想。”黄潜善道。
许翰闻言不语,片刻之后,他突然道:“实在没办法,就请太上皇出面支应一番。”
堂中顿时落针可闻
这倒是个办法天子虽然无法接见,但太上皇身份尊崇,又久历朝政,由他出面必然能应付自如。只是,没这个先例啊。按规矩说,太上皇自退位时起,就不干预朝政了。当时,官家在诏书中也说得很清楚,太上皇除宗教事务外,其他不参与。现在让太上皇出来接见金使,恐怕要惹人议论。
而且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如果记性好的人,应该不会忘记。当初太上皇退位之后,一路逃到江淮,当时他干了什么事?首先是截递角,不让南方的公文往东京报;其次是止勤王,把两浙的勤王兵截留下来当卫队。当时东京城里传说,上皇将于东南复辟,惹得人心惶惶。官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劝回东京,从此软禁。
虽然太上皇这些年深居简出,不过问朝政,但往事历历在目,现在让他出面接见金使,虽然不是裁定什么军国大事,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耿南仲是赵桓死党心腹,他绝不允许任何不利于皇帝的事情出现,因此立即反对道:“此事万万不可哪有这种道理?太上皇岂能轻动?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他坚决反对,秦桧朱胜非等人也持保留意见,因此这个提议自然就作罢了。但,许塔里这个建议,却给一个思潮开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