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量着这三个不速之客。徐绍秦桧许翰都视而不见,穿过长亭,到了山后。
那处,有一块方圆近丈的大石突显伸出山崖近半,又极平整,鬼斧神工造成一般此时,那石上一人正在打坐,留给众人一个清逸飘渺的背影。
三人都加快脚步上得前去,大礼参拜道:“臣等叩见太上皇”
一声吆喝出去,对方不见回应,徐秦许三臣只能跪着,又不敢再多聒噪一句。等了一阵,方听道君太上道:“皇帝染疾在身,不便视事,你等不处理公务,来此作甚?”
许翰是个直性子,朗声道:“朝中危机四伏,祸事将至,臣等为家国天下计,不得不前来求见太上道君”
天下,总归是赵家的,道君一听这话,也坐不下去了。缓缓起身,转了过来,只见头顶五老冠,身披三清袍,山风过处,衣袍猎猎,好一派仙风道骨眉清目明,气度轩昂,映群山失色,照草木自惭,好一位太上道君
自福州回江南后,因行宫等并不齐备,皇帝居蔡京当年的豪宅。太上皇赵佶,因崇信道家,要求到抱朴子葛洪的仙迹修炼,赵桓这些年对老爹的监视稍微放松,也不加阻拦,遂让他到这抱朴庐来暂居。
“此话从何说起?祸从何来?都平身,徐绍,你说。”赵佶问道。这三位大臣中,他只识得徐绍一人。
徐绍谢过起身,略一迟疑,即答道:“回太上道君,自官家风疾并发,多时不理朝政,军国大事皆委于耿南仲。此人气量狭隘,睚眦必报,一上台执政,即远窜朝中多位重臣,集大权于一身欺上瞒下,蒙蔽圣听今日,耿贼鼓动官家,召群臣百官廷议,声言官家内禅,问于满朝……”
赵佶听到此处,脸色一变:“内禅?”虽然吃惊,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皇帝的风疾不比一般病痛,两足不能行,右手难提笔,于朝政确实力有不逮,恰逢宋金战事结束,和议已成,此时内禅,让太子登位确实是最好的时机。“皇帝此时内禅,原是一件好事,为何又成了祸事?”
“禀太上道君内禅是假,引百官入彀是真耿南仲执政以来,排斥异己,党同伐异,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人神共愤他鼓动官家行此事,乃是风闻朝中有人要上奏,建议官家内禅,因此先下手为强,其意,是想罗列赞同内禅的大臣加以打击迫害此事若被其得逞,诚为了我大宋立国一百八十年未有之祸因此,臣等三人,不得不冒死前来相告太上”许翰大声说道。
赵佶神情越发阴暗设下圈套让大臣钻,就是我在位时,也没这么干过这明显违背祖宗开诚布公“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训示那耿南仲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赵佶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质疑道:“这些话都是你三人一面之词,可有凭证?”
“禀太上耿南仲为防事变,已经调殿前司部队进入杭州城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恕臣斗胆说一句,耿贼此举,与魏武何异?”秦桧适时进言道。
魏武帝曹操最出名的事是作甚?挟天子以令诸侯
赵佶闻言,勃然色变耿南仲安敢如此皇帝风疾在身,军国大事俱委他一人,已是不妥他行径如此嚣张,如今竟调动军队,意图打压,还有没有把祖训国法放在眼里我当初怎么就选他入侍东宫没看出来啊,他还有这般野心
盛怒之下的道君太上皇一甩拂尘,问道:“你等都是朝中重臣,难道就任由他如此为非作歹?”
“太上皇,朝中宰执大臣,不是被远窜,就是依附于他,群臣敢怒不敢言官家受其蒙蔽,臣等的苦心,难以上达天听,实在是束手无策,因此才前来求教于太上”徐绍痛心疾首道。
赵佶怎么说也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他知道这三个前来,求教是假,求助是真,想必已经胸有成竹。遂道:“万急之时,你等有何提议,直说无妨。”
徐绍秦桧都不言,许翰将心一横,奏道:“太上唯今之计,一是罢黜耿贼,二是扶新君即位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赵佶闻言,马上就明白了。你们是想发动变故,拥立新君,但苦于师出无名,因此找到我,让太上皇赋予你们举事的合法性
一念至此,他问了一句:“那新君当立谁?”
这话一出来,秦桧许翰倒没怎么样,徐绍却打了个冷战这还用问么?官家有太子,当然是拥立太子登基我等又不是谋逆,难道还能立旁人不成?太上皇这么问,莫非有别的意思?
“太子年已十六,仁而贤,可继大统”许翰道。
赵佶点了点头:“太子谌倒是个实诚的孩子,那你们想让太上皇怎么作?”
“请太上降下明诏,允许臣等拥立太子登位”徐绍朗声道。
赵佶没有表态,转过身去,立在那巨石之上,远眺西湖,若有所思。当初,他在金军高歌猛进之际,不得已,禅让了皇位,逃到了东南。老实说,彼时他正年富力强,并不甘心当个只管宗教事务的太上皇。于是有了截递角,止勤王等动作,确有复辟之意。
及至后来,形势发生变化,他不得不回到了东京。但从此以后,失去了自由,被安排在龙德宫居住,受到严密监视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内侍报告给儿子,过着与囚徒一般的生活这种境况,直到近年来,才稍有改变。
但是,作为儿子,皇帝孝行有亏一月四次的例行拜见,他常常一次都不来。太上皇的寿辰,他也往往是派太子出面道贺,自己并不亲来反倒是太上皇常常去探视他莫说帝王之家,便是寻常百姓,有这等事么
如今,皇帝身染风疾,无法理事,就应该及早禅位,让新君临天下。如何还任用奸侫把持朝政,构陷忠义之臣,惹得天怒人怨?
于公于私,赵桓这个皇位,确实应该禅让了
但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往常也就罢了,但如今北夷虎视眈眈,国家危机四伏,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我也不能光凭这三个大臣的话,就降下诏命,让他们去发动政变
江浙淮都转运司衙署
这里辟出地方,暂时让东府办公。耿南仲在一处敞亮的室中来回踱步,他没有戴幞头,背负着双手显得非常急躁,像是有等待什么消息。黄潜善坐在椅子,一双眼睛就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
官家已经降诏,着即拿办徐绍、秦桧、许翰等大臣,交大理寺严加审讯,务必查清“逼宫迫禅”一案。
耿南仲也已指派爪牙,逮捕那三名主脑,现在,他就在等候着回音。
“相公勿忧,他三人插翅难飞,稍后,必有佳音传回。”黄潜善忍不住宽慰道。
耿南仲停下脚步,把旁边一张文案拍得嘭嘭作响:“徐绍徐绍本相谁也不担心,就担心这个徐绍”语毕,又乱几步,继续道“他称病不出,本相怀疑有诈这老贼,原是太上的旧臣,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官家登基之后,竟扶摇之上,作了西府之首而后,先是东京留守,后是陕西宣抚,无一不是位高权重。西军打了那么大的败仗,官家还重话都没说他一句这厮不简单他不会束手待擒的”
黄潜善正要说话,只见一官匆匆入内,神色慌张地说道:“相公不好徐绍、秦桧、许翰三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