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处仁听在耳里,心知大帅们的话,有些是真,有些是假,当下也不深究,只道:“诸位,干脆这样。本相此次前来陕西,就是为了听取诸位的意见,把目下的困难摆出来,再加以解决。我等先理个头绪出来,再一件一件地商议如何?”
一众将帅都称善,徐卫就先提了粮饷的问题。现在西军的粮食,显然是吃不到明年麦收。而且,从军官的福利,到士兵的月料,普遍存在拖欠的情况。钱粮的问题不解决,对军队的稳定很是不利。
徐良让随同前来的宣抚司主管机宜文字记下,刘光世提出了环庆兵力薄弱,急需得到补充。姚平仲又提出了,鄜州战败时,部队的器械大多丢失,至今没有补上,而熙河的作院生产能力不足,需要支援。
到了徐原这里,他兵力装备都不缺,但因为部队规模庞大,钱粮的拖欠,问题尤其突出。因此反复要求,下一批务必先满足泾原帅司的需求。如此种种,计十余条之多。徐处仁都命主管机宜文字记下,列出个纲要来,准备在随后的军事会议中加以讨论。
针对粮饷的问题,徐处仁承诺回川以后尽快协调筹集,必不使西军有断粮之虞。至于钱,他一再言明,要西军将帅们体谅上头的难处。此前徐绍主持的反攻,就已经从四川拿了不少。蜀地,尽管在大宋各地区中,物产算丰饶的,经济算繁荣的,但仅仅以四川一地,要养十几万西军,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今年无论如何弄不来钱了,等明年吧。而且这事光靠四川不行,还得跟江南商量商量。
至于兵力补充,因为宋金方才议和,基本上不存在战争压力,因此可以缓行。但徐处仁也提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目前西军的分布很不合理,该大军集结的地方兵力薄弱,自保无虞的地方却重兵镇守。有鉴于此,可以匀一匀嘛。
军事会议的前两天,都在讨论这些问题,并没有涉及到所谓的重大人事任命。徐卫曾经私下去探徐良的口风,但对方有意回避,并不相告。
会议一直进行到第四天,将帅们提出的问题,或解决,或搁置以后,会议的主题便开始移到人事变动上来。
首先,就是熙河帅王倚,以年事已高,请求致仕。王倚行事素来低调,他既没有跋扈之状,也没有耀眼的战绩,属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物。他执掌熙河兵权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功,因此徐处仁还是象征性地作了挽留,但对方去意坚决。
王倚非常清楚,他的副手姚平仲,就是上头有意栽培的熙河新帅。而且自小太尉回归熙河以来,军中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他在作主,王倚这个时候退下来,可以说是最合适的。徐处仁同意了王倚的请求,准许他卸任,并随后向南方禀报。只是,老帅退了,众将帅都以为,徐处仁会借这个机会,直接把姚平仲扶正,但他并没有这样作,而是让熙河帅位空着。
对于王彦、王禀、徐胜、徐洪四将率领的原陕西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徐处仁并没有再用宣抚司去直辖,而是任命王彦为“凤洋两兴安抚使”,徐胜副之,徐洪为都统制。所谓“凤洋两兴”,就是指凤州、洋州、兴州、兴元府。从地域上说,王彦和徐四徐五,一下子从陕西军,变成了四川军,屯积汉中盆地,以保障和策应徐卫。之所以用王彦、徐胜、徐洪三人为首,就是考虑到他们和徐卫之间的默契。王彦原来就是徐卫的副手,现在虽然“**”出来,但对老长官,他自然还是怀着相当的敬意,配合起来没有难度。至于徐四徐五,那就更不用说了。其中,王彦驻兴元府,徐胜徐洪驻凤州,镇守大散关和尚原。因为只是“安抚使”,不带“经略”头衔,所以王彦并不兼任行政职务,这也是便于徐卫控制。
值得注意的是,原本作为陕西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军事主官的西军第一强盾王禀,并没有进入“凤洋两兴安抚司”。徐处仁并不是要把他束之高阁不用,而是给他准备了一个新位置。泾原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给徐原当副手。而原来的泾原副帅席贡,调川陕宣抚司任参谋官。
徐处仁的理由是,王禀善守,西军之中无人能出其右,泾原路今后的任务,就是防守,因此调王禀任副帅,再合适不过了。徐原不是傻子,他深知在徐宣抚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下,其实掩盖着监视自己,掣肘自己的目的。但从制度上来说,宣抚使有人事任命大权,他无权干涉阻止。
八月初五,在上午会议暂歇之后,西军将帅们步出帅司节堂。有的要回馆驿,有的打算去城里寻个馆子打打牙祭。
徐卫正往外走时,王彦追上来道:“大帅,赏个脸吃杯酒?”
“哦,高升了打算摆酒庆贺?”徐卫打趣道。
王彦一直给徐卫当副手,老实说,如果当初紫金虎不把他和王禀两个人推荐上去,他这个老2不知道还要当多久。如今得益于老上司的推荐,他独挡一面了,心中喜悦可想而知,摆酒致谢也在情理之中。
“若非大帅举荐,卑职焉有今日?”王彦正色道。
“话不能这么说,你的能力我最清楚。一直把你留在我这里,也是埋没。你我是同袍弟兄,你有更好的发展,本帅当然是乐见其成。”徐卫郑重地说道。“这酒嘛……”
正说话,本来已经出去的徐成又倒过头回来,抱拳道:“徐经略,父帅说,到秦州来还没有和叔父聚过,回此中午寻个所在,吃杯酒如何?”
徐卫心里雪亮,这次军事会议,大哥接连被添堵。先是徐宣抚提出,西军的后力分布要匀一匀,让他闹心。紧接着,王禀被调到泾原去作副帅,让他更闹心。这是找自己发牢骚来了。
迟疑片刻,遂对王彦道:“改日,改日本帅摆酒替你庆贺。”
王彦久随徐卫,当然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当下也不勉强,笑道:“那卑职就腾空肚皮等着了?大帅请便。”语毕,径直外出。
这一头,徐卫徐成叔侄两个各骑了马,不紧不慢地走着。今天天气不错,直到此刻日头都还没有出来,时不时一阵凉风刮过,甚是清爽。
“徐成,怎么还干统制?你在我军中就已经作到了统制官,大哥也忒小气了吧?”徐卫边走边问道。
徐成不知为何,苦笑一声,叹道:“九叔啊,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徐卫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倒也不便多说什么。他知道,徐严徐成这两兄弟向来不和,而大哥一直偏向机巧的长子,徐成的处境可想而知。也难怪他数次提出,情愿在自己麾下效命,也不回泾原。
徐成见叔父不说话,低声道:“九叔,我看父帅这几日心绪不佳,一会儿见了他,还请叔父宽慰宽慰。”
徐卫轻笑一声,随口道:“是不是总关起门来骂娘?”
“差不多吧,说树大招风,有人总想整他。”徐成无奈道。
不一阵,两叔侄至一酒肆,原来却离馆驿不远。此时正是饭点,馆子里酒客不少,徐卫一进去就被店主认了出来,慌得小跑上前,亲自接待。二楼一个单间,门虚掩,徐成快走两步上前推了门,请叔父入内。
里头,徐原已经正襟危坐,面前摆着还热气腾腾的一桌酒菜。徐卫进去,摘了幞头,解了金带,顺手递给徐成,口中笑道:“大哥何必破费,想吃酒,上家去。你弟妹的厨艺可是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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