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你了。”徐卫抬起头,仍旧看向前方战场。倒不是他不关心主阵,因为这迂回包抄的战术,最讲究隐蔽。尤其是在激战正酣的战场上,这种战术往往用在两军混战,敌我难辨之际,方能收到奇效。试想,你这正卯足了劲在打,敌人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你侧面或者背后,哪怕是再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军队,也难免遭受溃败的厄运。
现在金军右拐子马已经被现,而且是在万众瞩目之下,它还想干什么?
却说张宪打马奔行于阵中,至一处,那些士兵都拥着风箱也似的器械,自成一小阵,听得张总管一声喝:“奔雷箭,随我来”便哗啦啦一片,全撵在张宪马屁股后头。
就在他们往阵后奔驰的同时,金军右拐子马正用尽全,飞快地在弓弩射程之外奔驰,一路袭向西军主阵背后。果然被张宪猜个正着
当右拐子马迂回到西军背后,准备动冲击时,奔雷箭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黑孔,已经对着他们了……
巍峨的关墙,无声地诉说着兴亡,自周天子在此养虎以来,虎牢关几历兵戎。时至今日,千年已逝,此关仍为洛阳之门户,虎视中原
方才易主,关上少见甲士,徐卫只引着几个卫士上得关来。凭墙远眺,只见这雄关,南连嵩山少室,山岭交错,自在天险,北面不远就是黄河天堑。东面是豫东大平原,西面是洛阳盆地,辽阔的土地上,便只这座雄关隔断,若非上天造物,鬼斧神工,哪有如此险要?
当年,自己和父兄都在此地迎击粘罕的西路大军,战于邙山下,如果不是要保护皇陵,就握此关城,岂不甚便?
虎牢关已下,河南府尽入我手,哪怕是开封郑州之金军大举而来,夫复何惧?兀术若知道这个消息,不知作何感想?
正思索时,听得背后人声嘈杂,回去望,只见杜飞虎引着一队兵,拖着一将上来。
“撒开直娘贼要杀便杀,扯我作甚”那将正是杨德胜,头盔已没,须散乱,身上的铠甲多处残破,血迹斑斑,显然经过了苦战。此时,他被士兵绑作一团,杜飞虎就牵着个绳将他扯上来。只是这厮一路叫骂,逼得士兵在后头连推带踹。他身材极其长大,三两个人还真制不住,带到徐卫跟前时,还在拼命挣扎。
杜飞虎一恼,唰地抽出宝刀,横架在他脖子上,喝道:“贼将不惧死么”
“呸爷爷生来不知死字怎写今天落在你们手里,没说的,痛快一刀下来吧我若皱下眉头,不算河北好汉”杨德胜大骂道。
听到“河北”两个字,徐卫心中一动,制止了要动粗的杜飞虎,走上前去,直视着他。
杨德胜见眼前这人,三十多岁年纪,站在自己跟前短了半头,五官俊朗,轮廓分明,四周官兵对他很是敬畏,料想是西军高级将领,便喝道:“今日杨某战败,无话可说,但请给个痛快多谢”
“你是河北人?”徐卫问道。
“大名府临清县杨家,排行老四便是我”杨德胜极力想抬起头,但身后的士兵却极力想让他“低头认罪”。
“河北多豪杰,战乱一起,率众举事抗金的不在少数。你倒替北夷鞍前马后地卖命,也配称河北好汉?”徐卫冷笑道。
“哼天下大乱,但凡捉着刀柄的,都要寻个活路。赵官家不曾我一钱饷,一粒粮,还把河北割给了北朝金人却给我加官晋爵,作到节使,予我有恩嘿嘿,各为其主罢了,休拿这话来压我”杨德胜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架势,连背弃祖宗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一时竟让徐卫哭笑不得。但仔细一想,对方的话倒不是完全无理。
“松开。”紫金虎一呶嘴道。
“大帅,这厮极剽悍,怕……”杜飞虎担忧道。话没说完,就看到大帅摇了摇头,当下不再多言,命令士兵松了梆。
那杨德胜甩着膀子,一边偷偷打量徐卫,听人叫他大帅,莫非是我那河北同乡?
“给你两条路,看你怎么走。”徐卫正色道。
“哪两条?”杨德胜问道。
徐九一指关下:“要么,你就从这关上给我跳下去。要么,以后跟着我打女真,你选吧。”
这厮好大口气真是徐卫?杨德胜惊疑不定,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问道:“敢问官人高姓大名?是西军哪位大帅?”
徐卫面色如常:“大名府,夏津县,徐家,排行老九的,就是我。”
杨德胜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惊叫道:“徐九?你真是徐九?”
徐卫点了点头。
“娘哎,你真来收中原呐?四太子在颍昌襄汉一带,可是集结了二十几万步骑不说他,便是郑州的撒离喝,也拥兵六万你现在收中原,怎么着这时机也不对头。”杨德胜叫唤道。
徐卫一皱眉,杜飞虎见状喝道:“休他娘的聒噪要你操闲心说吧,你到底是想跳下去,还是怎地”
“没得说你紫金虎是条好汉,又是我大名府同乡,只要你不杀我部卒,我就跟你打女真”杨德胜抱拳道。
徐卫表示应允,随后问道:“今日我两军对战,你的阵法有些名堂,叫作甚?”
杨德胜听他提起这个,不由得脸上一暗,摆手道:“败军之将,残破之阵,不值一提。”说罢,不等对方开口,又扼腕道“我若有虎帅麾下那样精锐的重步,此阵也断不会让马军截成两段,可惜可惜”
听他这么说,徐卫又问:“你读过书?”
“读书谈不上,识得几个字,但自古以来,兵家典籍没少看。大帅今日所列之阵,名唤锋矢,孙膑列它为十阵之一,专用来正面强攻。但大帅取胜之道,不在阵排得多整齐,而是用得灵活,把所有攻击力量打在了一个点上,这个点,又正好是我阵的薄弱,因此,我败得服气”杨德胜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卫看到又有人上得城来,遂道:“破你阵的,就是他,跟他切磋切磋吧。”语毕,径直向关下走去。
张宪迎面赶来,抱拳道:“大帅,收降之兵,已经缴械集结,请大帅处置。”
“嗯,那有个人想跟你讨教,去吧。”徐卫笑道。说罢,走下关城,那来来往往的官兵见着他,都行个礼,让开道。战斗刚刚结束,西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全胜,金军右拐子马的迂回包抄,也只是虚惊一场,无力回天。
兵力装备都占优势以外,打不赢才是咄咄怪事。经初步统计,西军死伤两千以上,多半是折在步军冲锋之上。但此战,杀金军近四千,俘虏七千多人,缴获战马三千多匹,其他器械无算。这战绩看起来有些怪,缴的比杀的还多,是杨德胜的部队毫无战力,甚至连逃跑也不会,只会投降么?
当然不是,杨德胜所部,跟纯正的金军当然不可同日可语,但在从前的韩军来说,算得上是精锐了。
此役,杨德胜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选择的战场,是在虎牢关以西,一旦兵败,虎牢头就堵在后头,连个逃跑的地方都没有。因此,当徐卫的骑兵将他的部队分割包围之后,金军步军就开始溃散,步军一路,骑兵也跟着跑,杨再兴李成卫在后头疾追,一直追到关下,没奈何,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