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阿丑自然也知道,但他没有开口,这本不是他的错。
那天,船行至江中,他在船尾打了两根钉子,又拉了条绳子垂在江面五尺之上,然后坐到了绳椅上洗脚,这本是他心底最深处那个人的创意,那天他忽然也想这么洗脚。
脚泡在江里,清风拂过脸庞,他看着江面上自己那可怕的脸庞,轻轻的叹了口气。忽然绳椅上多了个小小的人,伸过来一只白白的、小小的手,递给他一个桔子。
他接过来剥了就吃,也不说话。乌静静坐在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双足不快不慢的踢着水。
那是双白白的、小小的脚,脚踢起了水花,溅了阿丑一身,但阿丑却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乌静静痴痴的看着他的眼睛,那本是一双多情而温暖的眼睛,她也认得这双眼,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这双眼睛的主人还会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比雪花还美丽,比太阳还温暖。
这一双眼已无数次的在小姑娘的梦中出现,更无数次的在姑娘的心间萦绕。
现在她终于又看见了,幸福的感觉充满了她小小的心房。
乌静静突然“噗哧”一笑,道:“你既然不理我,为何又吃了我的桔子?”
阿丑没有说话。
乌静静曼声吟道:“梅影横窗阳春瘦,日日青楼白雪下?”
阿丑开口了,他说道:“桔子很好吃。”
桔子很好吃,这是阿丑上船后对她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话是“是”
乌静静开心的笑了,这个小姑娘的笑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纯洁。
淡淡夕阳下,阳光那么的温暖,年轻的生命那么的多情,看到这种微笑,又有怎么样的坚冰不能化解呢。
阿丑又叹气了。
乌静静柔声道:“那年我五岁,我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人儿,比我妈妈还美丽,我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男人。他冲我的那种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年她五岁,今年她已经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女在那个时代早已是个姑娘了,她们的身躯已悄悄的发芽,她们的心也跟着悄悄的发芽了。
乌静静慢慢的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阿丑的肩膀上,声音轻的像是在和自己说话,更像是怕说大声了被江里的鱼儿听见,让江上的清风偷走。
“那时候呀,我就在想,我要快快长大了,然后?”
然后什么她已不说了,小女孩的心房里的小秘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说的,她们呀,等着慢慢生根发芽,然后等着王子来树下阴凉时,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每天都在盼啊盼啊,可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死了,那个人他死了?我不相信,可妈妈也这么说?”
“谁的话我都不信,可妈妈的话我不能不信,我知道,妈妈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我大病了一场。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么的残忍?活着他应该把我的性命拿去,让他活着,只要他活的好好的,我无论怎样也好好的?”
晚风如刀,江水逾冰,可身边的少女如花如玉,软言细细,她温暖的胸怀已经毫无保留的放开,只等那人儿过来。
少女的眼睛很大,含满了泪水,带着朦胧的忧郁,她在为什么忧郁?
乌静静的手已不知何时挽上了阿丑的胳膊,抱着很紧很紧,像是生怕一不留情阿丑就没了。
“现在我才知道老天爷其实对我很好,他那是在骗我,和我开玩笑呢?”
“阿丑?阿丑?”
“阿?丑?”
没有听到的人绝想不到少女呼唤这个简单的名字时多么的温软,更是多么的刻骨,这声音刀刀刻在阿丑的心上,也刻在这天地之间。
阿丑悄悄的握住了她的小手,那双手心全是汗。
是冷汗?
是害怕不安的汗?
还是那火一般的心房里烧出来的汗?
少女闭上了眼,不敢睁开,她怕那令人迷乱狂醉的美梦在她眼前粉碎,但是她长长的睫毛上已出现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夜已深了,谁也不知道夜是何时来的。
乌静静更不知道,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一晌贪欢,已胜过人间无数。
可阿丑很快的放开了她的手,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珠射出强烈的痛苦之色,他肩膀一卸,已滑出乌静静的手臂缠绕,纵身上船返回船舱去了。
船尾江上,只留下一个孤独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