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
“启禀万岁,慈善堂于国于民,干系重大,实在不应该系与某一人之手。和善格格虽敏慧仁善,但毕竟是一个女儿家,操纵此等要事,实在不妥……长远下去……”说话的官员站位并不靠前,看官服上的孔雀,仅是三品文官。
“长远下去……如何?”康熙高坐龙椅之上,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孔雀官员身子忍不住有一点儿打颤,说道:“长远下去,百姓仅念其善,而不知其实为皇恩浩荡,天子仁慈!”
第一个“其”,指的是和善格格;第二哥“其”指的是慈善堂……他的话,是说,百姓受慈善堂的恩惠,念的却是和善格格的仁善,而不是天家皇恩……
康熙依然面无表情,往朝堂之上环视一眼,目光特别在八阿哥的身上定格了一秒,淡淡问道:“你们都是这个意思?老八?你说呢?”
八阿哥目光一凝,跨步出列,施礼道:“儿臣觉得方大人所提是老成持国之言。慈善堂虽为和善格格一力策划,但若无圣上特别恩旨,鼎力支持,必不能有今日的成绩。儿臣以为,和善格格于慈善堂有功,该赏。但正如方大人所言,她一个女儿家操纵这些,实在不妥。女儿家实应以‘贤良淑德’,‘安于家室’为美……”
他本想提一提和善格格的‘私情’,但转而一想,在朝堂上说这个有些伤大雅不说,而且,圣上对那格格是十分喜爱的,如此攻击她的品德,只会引起圣上的反感……
“至于慈善堂,儿臣以为,其主导之权或是收于内务府,或是收于朝堂,规范管制,方是长久之策。眼下的慈善堂,如同一民间组织,实在是过于儿戏了一些。”八阿哥说完,施礼退后。
随即又有人出列,道:“廉亲王所言甚是,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之间,倒有过半大臣出列。
康熙端坐不动,看着站队前方没有出列的一位臣工,道:“张爱卿,你认为呢?”
张廷玉被点了名,只好出列,道:“微臣以为,此事实需谨慎行事。慈善堂自组建的半年以来,所作所为各位同仁都看在眼中,天下百姓也都看在眼中……这样的组织,独立于民间自然不妥,但若是归于朝廷,如何保证其运作的独立性,如何保证其现有规章制度不会被破坏被荒废松弛,如何能使其继续被天下百姓信任……等等这些,都是必须明确的问题,当慎重行事,实在不能够仅仅用‘该和不该’所衡量。”
“另外,”张廷玉施礼补充道:“诚如廉亲王所言,和善格格以一介女儿之身,构建起慈善堂,并制定了严谨的内部监管机制,又有透明的财政制度,在半年运作之间,取的如此成绩,使各地百姓无比庆幸于生逢盛世仁义之君……格格实在是有大智慧之人,所思所想所行所为,无不让人心生敬佩!若仅仅是因为其是女儿之身,就否定排斥格格其人,反倒是显得我们男儿目光狭隘、心有不容了……”
这话说的,坦荡磊落之极!
若是南乔在此,只怕要拼命地替张大人鼓掌喝彩了!
当然,八阿哥那边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们之前一再强调和善格格是女儿身,不能没有女人的规矩……岂不是成了他们妒忌不容一个女儿家的成就,是那心胸狭隘之辈了?
而且,人家张大人还说了,受了慈善堂恩惠的百姓们,对于组建起这个组织的格格是十分尊敬,但百姓们同样也知道,若非有圣明之君支持,就不会有现在的慈善堂!
别的不说,若不是有皇上特别批准那些宫中赏赐之物准予流通,那一场拍卖就不可能那样盛大,更不可能筹集如此数量的金钱!
百姓们有时会被愚弄,但他们又不是真的傻!
“就这样吧,空口白话的,朕不爱听。”康熙没有对张廷玉的话表示赞赏或者不悦,只挥了挥手,道:“你们既然关心慈善堂,就写了折子上来,说说怎么办。朕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你们所写的方式方法,必须要保证慈善堂不出蛀虫!就这样吧,退朝。”
将慈善堂归于这些人手中,只怕转瞬之间,几千万的善款就能被吞的一文不剩……
若是无这半年内慈善堂所做的举措倒罢了,百姓们不过是又一次对朝堂有些失望而已;但现在,有这半年慈善堂的所作所为做对比,当百姓们看见慈善堂被国家强行吞并,然后变成一个名不副实的组织——
他们不会特别怨恨那些贪官蛀虫,而只会特别怨恨他康熙这个皇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康熙微微摇摇头,问道:“老十八那边,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李德全忙从御案上抽出两封信,恭敬地放在康熙面前,道:“回主子,和善格格和十八阿哥都有信回京,就在您早朝时候到了,老奴给您放在这里了……”
“恩。”
康熙先是拆了十八阿哥的信,所说不过是他之前派的一个百人队的侍卫已经抵达广州,与他们会合,又说了些广州的见闻等等,最后请示说,既然有百人卫队,且个个都是武力不错外加手持火铳的,那他们能不能下南洋,去安南、老挝、菲律宾等地看一看?
康熙瞧的心情不错。
不愧是他的儿子,这性子就是野,目光放得就是开……不似他的哥哥们,就盯着紫禁城里的那边椅子……
“上次老十八说,有一个西班牙小贵族,只凭了几十人几十把火铳,就占领了一个行省大的地方,将所有的黄金宝石都掠走,并且将当地人一批一批地卖做了奴隶?”康熙转身问李德全道。
“是。十八阿哥是说过这么一个事儿,老奴记得,那个西班牙小贵族名叫费德勒什么的,现在是西班牙一个大公爵了呢!老奴有询问过迪科尔男爵大人,他告诉老奴说,那位费德勒大公,现如今有三十首海船,城堡用黄金铺地呢!”李德全笑呵呵地道。
康熙微微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替朕回老十八的话,说朕准他下南洋,但一定要保证安全。他势单力只,此时不宜与西洋人产生冲突。”
“老奴遵命。”李德全记下,没有立即去做。康熙还有和善格格的信没有看呢。
康熙放下十八阿哥的信件,拿起南乔的信。
南乔的信中,除例行问安外,更多的是仔细解释了种植园的相关事宜,并且又解释了慈善组织并非商业组织,此番筹建种植园也是不得已之策……
“水稻一年三熟……真是一个好地方……”康熙有点感慨,道:“真不知道为何古人都说那是蛮夷不毛之地……”
“主子,这眼见为实嘛……”李德全笑道:“而且格格不是说了吗?正因为气候条件太好,那些当地人根本不必如何耕种,都能有一口吃的,又不用担心天寒……不耕种劳作,有兽皮树叶披身就能满足……那些土人在咱们眼中,可不就是不见文明的蛮荒之地?”
“正是如此。”
康熙突然又想到了现在的旗人——有朝堂养着,不必劳作也不愁吃穿……长久下去,岂非和那些南洋土人一样了?
“恩,告诉格格,朕知道种植园了。让她谨慎些行事,特别是在雇佣劳工方面。另外,替朕看好老十八别闯祸。”康熙心中有些不舒服,说完就挥了挥手,让李德全离开。
李德全自去拟信不提。
……
三月初,南乔同十八阿哥一行,连同第一批一千名名男女劳工,乘船抵达安南芹苴地区。
芹苴位于安南西南部,属于湄公河三角洲地带,更是后世闻名的水稻种植中心,有后河水路相连,运输便利。
此时的芹苴地区同其它地区没有太两样——丛林密布,农田稀少。人口也少。
“这是什么鬼地名?”十八阿哥被这两个字弄的直皱眉。
随行的安南官员忙道:“只不过是当地人随便起的称呼而已,若是小王爷不喜,还请小王爷赐名。”
作为大清的藩属国,得知天朝有小王爷和小郡主亲自前来,安南王室虽然遵从十八阿哥的通知没有盛大迎接,但也不敢怠慢,派了朝廷官员随身伺候着,希望能将这两位伺候的高兴了,能去他们都城去玩玩。
十八阿哥继续皱眉,半晌才道:“既然我们在这里买了种植园种植水稻……那不如就叫米城。”
“米城好,米城好,又贴切又易记的。”安南官员立即附和赞同,道:“今后这里就是米城了!”
南乔笑盈盈地听着十八阿哥在这里东挑西挑的,知道他这是心中失望——安南西南,看不到那些洋人的巨轮,没有大炮的轰鸣声,没有洋人那五颜六色的发色……
南乔抿而一笑,向那官员问道:“胡大人,这里原来的百姓,可是妥善安置了吗?我们是来按规矩购买土地的,并非是抢占土地的,希望那些百姓们不要怨恨我们占了他们的家园为好……而且,我们带来的都是大清经验丰富的老农,经不起一个损失。”
“郡主放心!”那姓胡的官员赔笑道:“这里的当地人家本来开辟的土地就少得可怜。我们朝廷应下每户三两白银,他们都非常高兴地搬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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