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眉目柔和婉约的少女,和他记忆中的,关于她所有的印象都不相同。
就仿佛深秋正午,轻轻拂过的风,被阳光晒的有一点温,又有些凉。
却似乎有一种很新鲜奇妙的力量。
雍正目视着少女,眼神中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微光。
当百多字的经文不知道被她吟唱了多少回,南乔的声音渐渐的低不可闻,最后停了下来。
寝殿中也跟着没有了声响,安静的能够听见人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确定了老太太睡的不错后,南乔轻轻呼出一口气,向麻姑姑打个指示,指了指她的脚下。她穿着花盆底儿呢,可没有把握走动的时候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而老太太明显是属于神经衰弱睡眠浅的,一点细微的动静,说不定就能吵醒她。
麻姑姑会意,很快取来一个软鞋,不顾南乔摆手,硬是亲自替她换上。
“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偏殿等候格格呢。”麻姑姑扶着南乔走离了床榻很远,才轻声地道。
南乔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是这个皇宫的焦点,这里有个风吹草动的,估计整个皇宫都会立即知晓。她从早上七点半左后进来,到现在估计有十一点了,一共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都在和这位老太太在一起,皇上皇太后皇后他们,就算是为“孝”字论,也会赶过来,接见接见她这个“功臣”……
穿着软鞋不礼貌。
南乔被引到之前她喝茶的那个隔间,待麻姑姑还要替她换鞋时,南乔摆手道:“姑姑,麻烦你替我端杯茶水来,成吗?我这嗓子真有些干了……”
麻姑姑这才没有坚持,恭敬地道:“老奴这就去准备。”依然指了银柳服侍她。
这一次,南乔没有拒绝。
她知道麻姑姑或许感激于她今日安慰了里面那位老太太的情绪,是真心想要替她做些什么,就像之前看老太太睡了之后磕的那三个头……但南乔可不能真就安然受她服侍。
一来,麻姑姑一辈子都是伺候太皇太后的人,她南乔算哪根葱?二来,麻姑姑是年近花甲的老人,跪在她面前替她穿鞋,她不自在啊……她家的韩嬷嬷至多给她梳个头化个妆而已……
银果,这是她的工作。
麻姑姑亲自端了茶来,略带歉意地道:“格格,老奴要到主子跟前守着……您若有事,尽管吩咐银果就是。”
南乔点头微笑道:“姑姑客气。太皇太后的身体要紧。”
待麻姑姑离开后,知道那位有几位“大人物”正等着她,她也没敢细饮慢品的,很快地喝完茶后,又让银果领着她去方便净洗的时候,韩嬷嬷找到了她。
“主子,三公主转告说,皇太后很可能有留下您在宫中陪伴太皇太后的意思……若是之前,您只是说说故事也罢了,如今又帮助她老人家歇了……”韩嬷嬷深深看了南乔一眼,轻声道:“主子,您心中最好做了准备。”
南乔没有太吃惊。
她今日“大大作为”,若是他们不试图留一下她,才是奇怪。
“嬷嬷,你觉得呢?”南乔问道。
若说照顾那位老太太,她挺愿意留下来的。但这里又是皇宫,芊芊昨日所说的那些话,还在她耳边响着呢……
韩嬷嬷也知道南乔所问为何,想了一想后,轻声道:“若是格格您一段时间内,都能做到今日这样……您在慈宁宫,在太皇太后眼皮下,没有谁会对您不尊重。至于来年年初的选秀,很难说……”
意思就是说,她此时进宫是有任务的。有太皇太后这个大清尊尊尊贵的老太太在,谁也不能此时来找她的麻烦。而于她的婚事说,或许老太太一高兴,就会愿意满足她的心愿,替她和李言赐婚;也或许老太太一高兴,就旧事重提,想让她做她孙媳妇儿,或者给她指一个老太太认为很好的婚事……
谁也说不准。
南乔默默点了点头,让银果带她去皇上所在的偏殿觐见贵人们。
行礼之前,南乔飞快地看了殿上一眼——主位空着,皇上坐了东侧下首,皇太后坐了西侧下首,皇后坐在皇太后的下方。兰儿站在雍正侧下方。
“奴婢给皇上请安……”
她深深行礼,正准备一个一个地拜一遍,只听见雍正淡淡地道:“行了,免了吧。”
南乔愣了一下,口中没有继续说吉祥话,人还是深深地向众人拜了几拜,连兰儿的礼都没有省。芊芊的话她记得很清楚,“谁知道贵人们会因为什么不高兴,而她们一旦不高兴了,总能找到机会找到理由罚你”……
而南乔也知道,很多时候,女人都是心眼比针尖还小,一点点在别人眼中或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都能够成为她们念念不忘的理由……更何况礼节这样的面子大事儿。她可不敢慢待这些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雍正看着殿上少女很认真地行礼,突然心中有那么些不喜……这点儿不喜被他飞快地掩饰下去,轻咳一下,向皇太后道:“皇额娘,还是您来说吧?”
皇太后淡淡点头,面上缓了缓,招手让南乔上前走进几步,看着她露出一个和蔼的表情,温和地道:“哀家听说,你之前不在京中,远在南方?一路疾行,吃不好睡不好的,也难怪会病……哀家瞧着,比一年前见的时候,清瘦了许多……”
原本还算圆润的脸,此时瘦出了一个尖尖的下巴,连带着眼睛似乎也比往日看着大一些……身上的衣服穿了多层的,倒是不单薄,但仍然嫌纤细了一些……
这几个月,南乔的确瘦很多。
听到皇太后关切的言语,南乔感激地行礼道:“奴婢当不起娘娘惦念。奴婢没能早些日子来给娘娘、给皇上、给皇后娘娘和各位贵人们请安,是奴婢的错,恳请娘娘责罚。”
“那有那么多罚不罚的。”皇太后温和地道:“谁身子不好,还到处走动的?你没错儿……”
“奴婢谢娘娘宽恕。”南乔再次感激地道。
雍正皱起了眉。
他向太后轻声道:“皇额娘,您看是不是先将事情定了?朕招了几位大臣在南书房候着呢。”
奴婢奴婢……他的心中突然烦躁起来。他不想承认,但他不想再听到从她口中说出这样的字眼!他要她高高在上!
他……他心中突然一突。
“恩,既然皇上发了话,哀家也就不闲话了。”皇太后淡淡点头,向南乔和蔼地道:“只打先帝走后,太皇太后的哀痛没有一日停止过,凤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们这些做后辈的,千般劝万般说都是无用,倒是没有想到,你今日来,就能让她老人家平静安睡……”
“奴婢不敢居功。”南乔谦卑地道。
她不知道是,她这样地谦卑,她的一声“奴婢”,又在雍正心口上刺了一下!她低头敛目,所以也没有发现雍正眼中一闪而逝的愠怒……
“功就是功。”皇太后仿佛对南乔的谦卑略微不满意,又道:“该你的赏赐,少不了你的。和善格格,太皇太后很喜欢你,你愿意留在宫中,陪伴照顾她老人家吗?”
皇太后问的客气,但谁都知道,南乔根本没有权利说不。
关于这一点,她心中自然也是清楚。但什么是“留在宫中”?以什么名义,什么身份?是暂时留下,还是一直留下?
听到皇太后如此模糊不清的话,南乔心往上提了提,斟酌了一下,回道:“娘娘看重,奴婢心中惶恐。伺候太皇太后,更是奴婢的荣耀。只是……”
南乔咬了咬牙,跪地道:“奴婢希望能够先问问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见。她老人家若是愿意奴婢伺候她,奴婢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奴婢只怕,不能入她老人家的眼。”
她很怕她就此处答应了皇太后,这位高高在上的女人说不定会很随意地、用着赏赐口吻地,说:很好,那就先封个贵人,进宫吧……
这并非无可能。
在这些女人眼中,皇上正值年富力强,皇宫正空虚之时,任何一个待嫁少女都会以进宫为荣、欢喜着一步登天了……
南乔很怕出现这一幕,弄出一个不可开交的结果。
所以,她一再强调是“伺候太皇太后”的,将决定权交给那老太太。虽然交给老太太并不是全无风险,但相对来说,那位正伤心于儿子去世的老人家,有心情给孙子身子进新欢的可能性要小上许多……
其实说起来,就算是有赐婚,然后南乔坚决不依,闹开来,皇太后也好,皇后也好,甚至是雍正也好,并不能过分强迫于她。
毕竟,她是先帝御封的和善多罗格格。
毕竟,她如今还担任着慈善堂的总运营官,在民间善名很重。
这样一想起来,南乔的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一直一直,康熙大帝那位老爷子,从没有对不起她过……就算是如今离去,也依然是她最大的依仗。
但她和李言将来要幸福生活,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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