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成了施虐者。
只可惜,等他相对昆谨说一声对不起时,昆谨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关注需要他道歉的小少年了。
“那您……为什么又要对我说这些呢?他这次……您就一点……都不怪我吗?”童依琳有些迟疑地问道,昆品祥看了看童依琳,落寞地笑了笑说道:“才接到消息来这里的时候,满心都是焦急,站在手术室外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惶恐。那时根本没有心情去想什么责怪不责怪,只希望他能尽快出来,能安然无恙。”
昆品祥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几个小时之前的心情,“等他从手术室出来了,医生告诉我他没事。除了欣喜和安心,我只想府地大哭一场,老天总算有眼,这时候能腾出空来想其他的了,但是我也没办法对你说一个怪字。”
昆品祥看着童依琳,笑得一脸祥和,“你是阿谨舍出性命也要保护好的人,我又怎么能责怪你呢?再者说,就像我没有资格对阿谨的生活置词一样,我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你让他受伤?对于他的一切,我都是不够格的。”
童依琳听着昆品祥的话,心里只觉得难受得要命。这个已然年近半百的男人,是怎样说出自己不够格这样的话的?每个人做出的决定都必须自己承担其后的后果,当年的昆品祥选择用自己一生去祭奠自己的爱情,如今只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与自己形同陌路的现实。
“正因为阿谨不要自己的命也想要保护你,所以我才来请求你。”昆品祥看着童依琳继续说道,“不要放开他的手,不要放弃他。”
童依琳看着昆品祥珍而重之的样子,半响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昆品祥,她跟昆谨,从来就不是她放不放弃他的问题。一步错步步错,他们两人都太气盛,一步错开之后现在想要纠正彼此的轨迹,竟然是难如登天。
“您跟昆谨……为什么不好好聊聊呢?”童依琳收起自己纷乱的心绪,对昆品祥说道。父亲与爱人,这两个位置是谁都取代不了谁的,昆品祥既然并不是像传说中那样冷心冷情,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也不是漠不关心,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彻底解开彼此的心结呢?
昆品祥听见童依琳这样问,楞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这样就很好了。”
童依琳不解,哪样就好了?昆品祥看着病房门口处,脸上又露出了陷入回忆的虚茫和感慨,说道:“他恨我也好,视我为陌生人也好,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也无意去挽回。”
“但你……”童依琳看上去很是不理解昆品祥的做法,他不愿意跟昆谨冰释前嫌,却又在背后为昆谨做尽一切努力。这其实是很矛盾的做法,但是昆品祥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但是我却来跟你说这些?”昆品祥看向童依琳,嘴角挂着的笑容温温柔柔,慈祥和蔼,童依琳突然理解了当年黄小洁所有的执着。这样一个人,任谁都想被他温柔以待。童依琳突然福至心灵,她一瞬间想通了昆品祥这些矛盾的所作所为,这么多年,哪怕彼此的孩子都已成人并且有了自己的爱恨纠葛,这个男人心中最真挚的感情,还是放在了她母亲身上。
因为从来不曾忘怀,所以从来不愿意原谅。当年昆品祥是怎么同意与黄小洁结婚,怎么有了昆谨种种都已不为人知,二十多年,这个男人始终没有淡去心中的那份爱意,也始终没有接受自己背后的家族。童依琳被昆品祥的执着震慑住了,原来真有人的爱情一开始便是一生,哪怕沧桑变幻人事全非,皆与他的爱情无关。
“我不是想给你增加什么负担,也无意让你母亲知道这些。”昆品祥对童依琳说道,童依琳看着昆品祥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妈知道……都已经二十多年了……”
昆品祥靠在椅背上轻轻笑道:“对啊,都已经二十多年了,知不知道都已经这么过了,何苦再把这些东西翻出来说呢?何况……”昆品祥止住了话音,童依琳却明白他后面想说什么。
何况黄小洁已经死了,不管她有没有错,事实就是这个生下昆谨、在昆家痛苦多年的女人已经死了,这条人命横亘在昆品祥和李玉芳中间,成了一道永远不可能跨越过去的鸿沟。他们都做不到无视那个为爱而死的可怜女人,既然这样,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