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蛞蝓一般顺着他的喉咙喷了出来,他伏在地上,身体不需意识的指挥便将那些身体中郁结着的烂泥般的东西喷吐出来。文溯星吐净了这一切,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那空气实际上并不怎么新鲜,仍然满溢着一股子血腥的气味。但是比起那烂泥,比起那仿佛其本身存在就是无数腐烂躯体的集合的烂泥,空气就像是面对化粪池时的榴莲一样清新甜美。
文溯星艰难地站起身,他依旧站在大竞技场中,而隔着一片漆黑的沼泽,对面,仍是那位圣人。
“他等着你呢。”
身后的翻译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而文溯星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仍然看不清那翻译的五官。
“可是,我该怎么过去?”
翻译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开口问道“这是哪?”
“我的梦境。”
“提醒你到这,你是学心理学的吧,自己研究。你研究不明白,也就过不去。”
文溯星朝那翻译点头致意,随后看着面前的黑色沼泽。他不由得苦笑出生,自己帮助医生分析了无数个病人的心理,而现在,他又要试着医者自医。
他一抬头,发现文溯星站在沼泽前,而他,已然变作圣人的模样。
他站在文溯星的面前,看着这个人。无数懦弱的现代人中的一个,除了热心以外,几乎一无是处。
文溯星痛苦的源泉是什么?是圣人这个名头,还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是他杀死的百余无辜者生命的重量摧残着良知,还是所做与名号的不符喷吐着羞愧?
“圣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人命自古以来,都是满足欲望的工具。我追求美妙且满溢着艺术感的杀戮,和你们追求更多的食物,本就别无二致。”
这一句句源于助祭和张与潮的话语交错着,似乎将他推向那个成为一个杀人恶魔的深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他听出来了,那是他睡梦中曾几何时听过的,古典文学课的内容。
“《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这段话语,像是在无穷油污中突然滴入的洗洁精一般,顿时让周围漂浮着的一切油垢消散无踪。
何为圣人,明明德于天下便是圣人。而成为圣人的基础,是正心。
张与潮的许多话语并非毫无道理,“圣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也并非一句唆使他杀戮的恶言。在这片再无律法的大地上,用过往的律法与道德要求自己,再无任何意义。
圣人不受限于任何律法,因为圣人,自己本身就应当是律法。
活着才能播撒他的正念,活着才能前进,活着才能拯救,一旦死了,那一切也就毫无意义了。
文溯星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抬起头,看着沼泽对面的那位圣人。
“我不应为我过去一切所作所为而感到悔恨,因为过去的一切,都是塑造我未来的准绳,”他低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像是把身体中的一切浊气吐了出去一般“往圣!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