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逸走出了派出所的门,急速跳动的心一时还无法平静下来。他回头看了看派出所的大门,回想起拘留室和审讯室的冰冷,逼仄,还有那种无助和绝望,从早上到深夜这区区不到24小时的拘禁时间,已经让刘逸吃尽了苦头。
刘逸本以为自己下定了决心,到了派出所就交待一切的话,自己的内心应该能得到一种平和。到了那里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的离谱。当一个人被关在了狭隘的牢房里,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自由,而是失去希望和期盼。寡淡的饭菜味如嚼蜡,坚硬的床板在摧残折磨着自己的老腰,没有人可以说话聊天,四堵冰冷的墙把一切都隔绝开来,只留下了单调而无趣的时光。那简陋而单调的牢房似乎有拖慢时间的神奇魔力,把每一秒钟都拉长得让人无法忍受,这秒钟既无聊又煎熬,下一秒,下下秒只会更加乏味得可怕。生活变得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期待。唯一能够期待的,就是警官对自己命运的宣判。
是直接释放?还是会对自己起诉?万一自己要在这样的牢房里关上个三五年,如何能够忍受?当时更令刘逸感到难受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宣判会在什么时候到来,那种苦苦等待的煎熬何时才会结束。
庆幸的是,半夜一点,守夜的警官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随后宣布自己可以走了。因为时间太晚了,警官还问他要不要呆到天亮再走,刘逸迫不及待地冲出了牢房,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呆下去。
刘逸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58个未接来电,可见自己的妻儿着急到了什么程度。刘逸赶紧拨通了妻子的号码,想要报平安,忽然他又担心已经这么晚了,会不会反而吵到了她休息。
“还是赶紧回家吧!”刘逸下定了决心,随后想要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秋意已浓,冷得让刘逸有点瑟瑟发抖,但更让他心寒的是,好几辆出租车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呼啸而过。好不容易,刘逸几乎站到了马路上才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钻进车之后,刘逸报了家里的地址,随后有点纳闷地问道:“这位师傅,我在路边站了好久了,很难拦到出租车。这是怎么回事啊?一直以来我都是随意招招手就会有车主动停过来的。这被晾在路边老半天的,好冷啊。”
出租车司机打量了刘逸两眼,随后说道:“你看起来也像是个老实的读书人,我也不介意和你说了。站在那个位置拦车的大多数都是刚从局子出来的人,就没几个是好东西。我们出租车司机当然想尽量少招惹这种人,能不载的就尽量不载了。我不是针对你,只是在说一个普遍的情况,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故事,总之哥们我忠告你一句,不管你是什么 原因被关了进去,以后尽量少惹那些事情。要是真犯了罪,那个污点可是花一辈子的时间洗不清的。”
刘逸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这才意识到假如自己真的被起诉定罪了的话,周围的人会给他贴上什么样的标签,面对什么样的压力和歧视,还有自己的妻儿会受到什么样的歧视。他又回想起刚才警官还向他传达了据说是来自省城的程科长给他带的话。原来谢坤给自己介绍的留学机构竟然是由省城的黑帮掌控的!如果利用了黑帮的资源,就会留下了把柄在这些可怕的黑社会手上,从而会被威胁动用自己的资源为黑社会办事,不仅会在违法的道路上越陷越深,连家人的人身安全都会受到危险,那绝对会是一个噩梦。
刘逸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快速向后倒退的灯光夜景,仿佛把时光拉回了两个礼拜之前的那一个几乎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下午。
那时的刘逸,估摸着万林采伐队已经收到了林业局寄出的许可证,随后拿出了谢坤留给自己的那张卡片,那张可以把自己的儿子送往他的梦想的卡片。
当时,刘逸的手,一只手拿起听筒,一只手已经伸向了电话的号码盘。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刘逸略为颤抖的手,一个一个地按下了号码盘上的数字。就在还差最后两个数字的时候,他的手停留在了电话的上方,凝固住了。那一个瞬间,刘逸心中的不安和紧张,几乎压迫得他无法呼吸。
一旦按下最后两个数字,自己的心中从此就会多了一个巨大秘密和负担。而自己口口声声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梦想,但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在亵渎儿子从小被自己教育出来要正直坦荡的信念呢?通过这样的行为换来的实现梦想的机会,自己的儿子会接受吗?出卖了自己的信念,这种行为连刘逸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到时儿子又会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呢?
思考良久,刘逸终于放下了悬在拨号盘上的手,如释重负地挂下了听筒。
心中的良知,从小养成的价值观,最终让刘逸在这种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悬崖勒马,放弃了拨打那个电话。刘逸心想,那份报告,改就改了吧,最多只是在权衡那些植株是否属于珍稀保护植物的不同判断罢了。至少,收受好处这种邪恶的动机,再也不会成立了吧。
明明已经更改了报告,却没有去收受采伐队承诺的好处。这一次看似莫名其妙的退缩,彻底拯救了刘逸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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